婚礼定在了今年五月。</p>
说实话,我是二婚,不想如此兴师动众。而且我这边也没有什么能到场的宾客。过去这么多年,对于金铭海,我虽然无法原谅,却也不恨了。</p>
有些事情之所以选择放下,是为了我要放过我自己。</p>
我不想做一个充满仇恨的母亲,偏激的态度会影响到琦琦的身心健康。可以说,是琦琦,滋养了我的内心,让我心甘情愿地放下那些沉重的过去,获得了一种内心的安宁。</p>
我曾问过琦琦,“你觉得你和妈咪,同翟Uncle从此成为一家人,好不好?”</p>
“翟Uncle就是我爸爸,对吗?”他问我。</p>
我吃了一惊,“你怎么这么问?”</p>
“我听见的。”琦琦摸着手里的乌龟,“就是我买‘圆又圆’那次回来,听见你跟翟Uncle说的,你说你要把我还给他。”</p>
天哪!那个时候他才四岁,居然能够记得这么清楚。而且……还一直不动声色到现在,我惊叹不已,问他:“那你……为什么从来没有问过我关于你爸……关于你翟Uncle的事?”</p>
“我知道他是我爹地,你是我妈咪,就行了。”他说。“但是妈咪,我不想因为我的关系,影响你们的判断。”</p>
“我们什么判断?”我诧异道。</p>
“我不希望你们是因为我,才重新在一起的。”琦琦很认真地看着我,“妈咪,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我希望你能找到你的幸福,千万不要因为我,因为翟Uncle是我亲生爹地,你就选择和他在一起。”</p>
我愣住。</p>
“妈咪,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他问。</p>
“琦琦,你真的很像个小大人。”我说。</p>
“不是你告诉我,三岁之后就是男子汉了,考虑事情要冷静和理智。”琦琦说,“妈咪,你一定要想清楚,你为什么要和翟Uncle在一起?如果不是为了获得幸福,而仅仅是为我作的牺牲和成全,我宁可你们各自幸福。”</p>
有的时候真的不能小看孩子。突然间会说出这样成熟的观点来,而且一字一句都是基于对你的爱意,我真的感动得无以复加,眼眶微湿:“放心,不会的。这样做,对你翟Uncle也不公平。”</p>
年少时,我曾和念珠许下“互为伴娘”的话来。</p>
现在想想,真的悖论。一方先结了婚,怎么还给对方做伴娘?</p>
那时候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对方是自己最好的闺中密友,将来的幸福时刻一定得是在对方的见证下进行才算完整。</p>
可惜的是,我们都没有办法见证对方的幸福时刻。</p>
念珠是在去年结的婚,对方叫Adonis,也是华盛顿州的,因工作从出生地奥林匹亚去往西雅图,在一家咖啡馆里与念珠邂逅。或者说是“重逢”更合适。</p>
早在很多年的世博会上就埋下了两个人的缘分,念珠丢失的那个双面绣钥匙扣被Adonis捡到,他很喜欢一直挂在背包上。包换了不少回,钥匙扣却一直都在,直到钥匙扣的原主出现在了他面前,微笑着道:“Hey,你包上的这个东西是我的。它是我很重要的一个朋友送的,很有纪念意义,你能把我还给我吗?”</p>
“不,这是我的。它跟着我很多年。”</p>
“这是你从哪儿弄的?”念珠问他。</p>
Adonis拿了咖啡准备离开,念珠却道,“是你捡的,对不对?十年前,在中国。”</p>
Adonis回过头来,眨了眨眼睛,“你怎么知道?”</p>
“都跟你说了,它是我的。”念珠道,“上面绣了我的名字。”</p>
“在哪儿?”Adonis从包上拽过钥匙扣问道。</p>
“在这儿。”念珠切换了中文,“珠——中国汉字,就是我。”</p>
“别以为我不懂中国汉字。”Adonis道,“十年前我就在中国当留学生,修的就是中文专业。”</p>
“哦,是吗?”念珠道,“可惜你只学了中文,没有学中国历史和艺术。”</p>
“什么意思?”Adonis。</p>
“这个‘珠’字,是用的小篆字体绣上去的。”念珠款款道,“小篆,是中国秦朝‘书同文’之后的官方字体,据今两千多年。而这个双面绣,是苏绣,中国四大名绣之一。上面之所以绣的是猴子,是因为我属猴——哦,生肖又属于另一个范畴的文化了。嗳,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p>
“既然是你的,那我就还给你。”Adonis说,“但我希望你有空再出来跟我讲讲中国文化。”</p>
两个人就这么好上了。</p>
念珠对我说,“草蛇灰线,伏行千里。急雨,没想到你送我的那枚钥匙扣,给我牵出了这么一段缘分……”</p>
“要谢就谢你自己。”我说,“你当初怎么就想移民到西雅图,而不是其他什么城市?”</p>
“因为我姑姑一家也在这个城市,”念珠道,“所以小的时候看电影,我就觉得西雅图这个城市特别亲切,但凡有西雅图有关的明信片,我都会就手买下来。”</p>
“结果……”我接过她的话头,“在猫空随手凑单的另一张印着大本钟的明信片,就把我给送到伦敦。”</p>
念珠在电话里也笑了,很多年没见她笑得这么开怀了,她说,“不光是你,我把翟逸也给送了过去。不过用的不是‘猫空’的魔法明信片,而是一句话。”</p>
“哪一句?”</p>
“我不告诉你。”念珠敛了笑意,“等琦琦18岁生日,我去H市当面告诉你。”</p>
这又是一个遥远的十年之约,不过我顿了顿,还是答应道——“好。”</p>
我们没能互为伴娘,却互为对方的红娘。这种幸福的见证方法似乎也不错。</p>
在挑选婚房用品的时候,我在商场里遇见了张小疯。她留长了头发,顾盼间依然灵气十足。这真是可贵。她在认出我的下一秒就跳了起来,“急雨!”</p>
“小疯!”我也很是雀跃。</p>
“我现在改名了,叫张恨秋。”</p>
“啊,哪个恨。”</p>
“仇恨的恨,张恨水的恨。”</p>
“怎么改了这么个名字啊?”我问。</p>
张小疯,哦,张恨秋眼珠子一转儿,“那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来这儿看床上用品?难道……”</p>
“是的,我快结婚了。”我说。</p>
“跟谁啊?”她兴奋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