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彻一夜的风雨声,又痴缠了片刻,终于停歇,也把这片黑暗的大地,重新拉入了寂静。一抹黎明的曙光,微微在东方泛起,在漆黑的天际涂上一抹若有若无触不可及的微白。</p>
“女儿……快……这边!”</p>
皇城一条通往城门的小道上,霍山气喘吁吁地扭动着身子,肥硕的身躯看上去有些行动不便,却依旧固执地拉着一个不断回头,表情失魂落魄的小女孩,亡命向前移动着。</p>
“爹,我们等等小弘子吧,更何况没有他,我们根本没办法出城门的啊!”霍菁瑶伸手拨了拨被雨水糊在脸上的头发,哽咽道。</p>
“什么小弘子!傻孩子,那小子……”霍山的眼也一下子红了,“那小子已经死了!”</p>
“不会的!小弘子那么厉害,他不可能会死的!”霍菁瑶声音沙哑,回过头想努力看清来时的路,却只能看见一片黑暗中的街道轮廓。</p>
“站住!皇上驾崩,全城戒严,你们两个,天还没亮就在街道上鬼鬼祟祟,按律格杀勿论!”转过一条街道,不知何时一队军容严整,黑冠白袍的监天卫已经一路小跑过来,为首一个国字脸的中年人“刷”地一声拔出了挎在腰间的唐刀,厉声喝道。</p>
“刷刷刷——”随着为首之人的一声喝下,其身后的几十个监天卫也纷纷拔刀,整齐的刀刃出鞘声在黎明到来前划开了宁静。</p>
“放肆!本官乃平喜国正三品节度使霍山,就算是你们提督司马慎在此,也要向本官行下属礼,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向本官拔刀相向!”霍山看清来人后不由得一哆嗦,但还是一把把同样惊慌的霍菁瑶护在怀里,故作镇静地掏出自己的腰牌,色厉内茬地喝道。</p>
“哼!笑话!皇上驾崩非同小可,至今为追捕到凶手,现已实行最高戒严,如今就算是一品大员,也不该以身试法!否则,我监天卫监察百官的职责何在!”国字脸冷笑了一声,又接过火把仔细探查了一下来人的脸,“更何况你霍山,早已是先皇定下的钦犯!来人啊,正愁抓不到乱党立不了功劳,给我割下这父女的头颅,充作叛逆乱党,悬在菜市口,以儆效尤!”</p>
“什么!你们这帮狗奴才……菁瑶你快跑!能跑多远跑多远!爹帮你挡一会儿!”霍山目呲欲裂,一把把怀里的霍菁瑶往后一推,双目血红地怒视着一帮凶神恶煞的监天卫,哪里还有半分懦弱迟疑的样子。</p>
“爹——”霍菁瑶踉跄了几步一把摔在了地上,捂着耳朵尖叫了一声,却眼睁睁地看着几把唐刀已经插进了霍山肥大的腹部。</p>
“啊啊啊!”大口大口的鲜血从霍山的嘴里吐了出来,却依旧没有马上死去,而是不甘地伸出两只肥手,疯狂地挠向提刀刺来的几个监天卫,在他们脸上抓出一道道血痕,张开满是鲜血的嘴,朝着最近的一只手咬去。</p>
“妈的!真晦气!不过,我一个小兵,有朝一日能亲手砍下正三品大员的头颅,这辈子真是值了,哈哈哈哈哈哈!”一个被挠了一脸血痕的监天卫恼怒地啐了一口,但又随即得意地大笑了几声,挥起唐刀猛地一挥,霍山硕大的头颅便高高飞起,颈口喷泉般的鲜血溅了首当其冲的几人满头满脸。</p>
“啊——”霍菁瑶头发散乱,如同一个疯妇一样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霍山的头颅正落在不远处,一双死不瞑目的大眼不偏不倚地凝视着霍菁瑶,这一眼好像凝视了亿万年,疯狂怨恨中,似乎还有一种别样的温柔。</p>
雨虽已停,冰凉地水汽依然冻得人骨头酸痛,一阵晨风穿过街坊小巷,穿过霍菁瑶浑身湿透,孤单绝望的娇小身影,穿过霍山已经凝固的眷恋眼神,穿过监天卫们的狞笑,穿过这个世界上每一个冰冷的内心,吹走那薄薄一层的前尘旧事,让它们变得更坚不可摧。</p>
那一个清晨的冰冷,如同一杯冷水,饮过这街上每一个人的喉,只有冷暖自知。</p>
“菁瑶,你这孩子你这么调皮,小心以后嫁不出去。”被捉弄了以后灰头土脸的霍山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不远处扮鬼脸的霍菁瑶,一双眼睛里涌出一股深深的溺爱。</p>
“哼,还不爹爹你把我惯的嘛!哈哈哈,嫁不出去更好,菁瑶以后永远陪着爹爹好不好。”霍菁瑶像一只小蝴蝶一样,轻灵顽皮地跃到霍山身前,一把搂住一只胳膊,撒起娇来。</p>
“唉,傻孩子,爹爹不可能一辈子陪着你,以后有好长一段路,你需要自己去走。爹爹多么希望,可以永远保护着你,让你永远天真无邪下去,爹爹多么希望,你永远都保持着一样一颗晶莹剔透的心,不要改变。”霍山慈爱地抚摸着霍菁瑶的头,已经有鱼尾纹的眼角,却闪过一抹落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