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宣机不知道的是，在阎罗眼中，混世魔王算个屁。</p>
闫寸继续道：“原本我与樱娘也商议过此事，我们的婚书并未在官府登记，严格来说并不作数，且我们小时候就走散了，多年不见，最近才在机缘巧合下找到对方，提及婚事未免仓促。</p>
恰在此时樱娘遇到了您，上回打猎您怎么跟我说的来着？此生挚爱，至死不渝，只等裴尚书点头，就娶樱娘过门……您高门大户，官宦世家，不会说话不算数吧？</p>
既如此，我自然恭喜二位，二位到时候办喜宴，我还要去讨一杯喜酒喝的。”</p>
不等裴宣机表态，闫寸就从他手中拽回了婚书，并继续道：“今日当着诸位朋友的面，我就将这婚书撕毁烧掉，自此……”</p>
他已经开始撕扯婚书，吱啦吱啦几下就将那薄薄的一页纸撕得粉碎。</p>
樱娘最先反应过来，她一把扑上前，去抢夺闫寸手中的碎纸。</p>
闫寸停下手中动作，和气地看着樱娘，“怎的了？”</p>
“我……”樱娘被噎住了。</p>
闫寸的目光又转向裴宣机，“裴兄，你说，我够意思吧？”</p>
裴宣机的表情已有些僵硬，刚才强忍的笑意终于出现在了脸上，却变了味道。</p>
皮笑肉不笑。</p>
一股怒火升腾而起，他还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他的羞辱竟被对方一点不落地接住了，不仅如此对方的回答还不卑不亢。</p>
“呵呵，闫老弟倒是很贴心，不过，我也并非不仁不义之辈，既然樱娘是闫老弟未过门的娘子，无论有没有婚书，我可都不敢再碰她了，今日就将她还给闫老弟……呵呵，还请闫老弟别嫌弃，咱们毕竟是兄弟，对吧？”</p>
这话就是赤裸裸地恶心闫寸了。</p>
“裴兄美意，小弟感激不尽，怎敢嫌弃？、不过……就算我答应，恐怕圣上也不答应的。”</p>
闫寸恭敬地冲着宫城的方向拱了一下手。</p>
“圣上？！”裴宣机被他搞蒙了。</p>
“哎呀，是不是小弟多嘴，好心办了坏事？”闫寸一脸担忧之色，要多欠揍有多欠揍，“是这样，圣上前不久封了我一个御前练兵总管的差事，就是每日清晨进宫，去教习圣上自唐军选拔的儿郎骑射本领。”</p>
“不必说这些。”裴宣机不耐烦道：“樱娘的事跟圣上有什么关系？”</p>
“那日圣上让我讲些坊间趣闻，我没忍住，便将咱们三人之间的缘分说了出来……裴兄，小弟绝对是一番好意，小弟当时只想着，裴尚书定不允你娶樱娘这样的民间女子，你们想要明媒正娶地在一起，真是千难万难，可若圣上肯开口赐婚，这岂不是天大的面子？介时裴尚书也不好反对，你们二位的婚事不就水到渠成了吗？</p>
哎呀我看裴兄面色潮红，定是欢喜吧？我本想给裴兄一个惊喜，等圣上赐婚的敕令发出来，再约二位出来吃酒，咱们好好痛饮一番，谁知裴兄你竟要反悔。</p>
万万使不得啊，如今反悔，可就犯了欺君之罪……裴兄啊，小弟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可您裴家这偌大基业，您可得三思啊。”</p>
看着裴宣机和樱娘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闫寸别提多畅快了，他心里一个小人儿已经笑得滚倒在地，又是蹬腿儿，又是以手捶着地面。</p>
吴关大笑的时候就喜欢这样。</p>
可惜他今日不在，若他也来赴宴，一定要抱怨憋笑憋得腹痛吧？</p>
闫寸收回思绪，端起桌上的酒杯，又对裴宣机道：“来来来，小弟提前恭喜两……”</p>
裴宣机骤然起身，大袖扫翻了他面前的杯盘。</p>
“恭喜个屁！”</p>
他飞奔离席，看样子是回家去跟老爹商量对策了。</p>
“裴兄莫走啊，什么事能比这天大的喜事还重要？……哎呀，裴兄真走啊？那你可欠我一顿酒，我记住了。”闫寸情真意切地喊道。</p>
裴宣机一走，同席的张三李四纷纷起身，今日这出戏可唱得太大了。他们中许多人早就听说过阎罗的名号，今日还是头一次近距离接触。</p>
仅这短暂的片刻接触，他们就在心里给自己发了警告，以后招惹谁都绝对不可招惹这尊阎罗。</p>
热闹如潮水般散去，只剩一片杯盘狼藉，樱娘没走，她愣愣地坐在原处，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p>
她不说话，闫寸也没说话。</p>
闫寸将端在手里的酒杯凑到嘴前，泯了一小口，叹了一句“好酒”。</p>
樱娘终于起身，“我也该走了。”</p>
她原本有许多话想对闫寸说，可此刻似乎说什么都已无法挽回。裴宣机已显露出其暴虐的一面，而她今后将与这个暴虐之人捆绑在一起。</p>
“你等等。”闫寸起身，追上了樱娘。</p>
樱娘顿住脚步，却没回头，她楚楚可怜的声音传来，“我是为了维护闫郎才遭了打，闫郎知道吧？”</p>
“我是不是做错了？”闫寸迷茫道：“我真的……只是想帮你嫁入裴府，原以为你们两情相悦，若你不肯，我再去求圣上，大不了豁出去这条命。”</p>
樱娘转了身，眼神中又有了希望。</p>
“这样……可以吗？”</p>
“总归要试试，我总不能让你受委屈。”</p>
这一刻，一道阳光穿过了樱娘心中的阴霾，她没看错，闫寸果然是个人死理儿的傻子，此人或许并不喜欢她，甚至可以嫌弃她，但他不会弃她不顾。</p>
闫寸讲义气，讲信用，对北境守军之后总要关照的，哪怕这关照会把自己搭进去。</p>
傻子总是好用的，只要他继续傻下去，樱娘就有法子徐徐图之。</p>
“我真是……自打我来长安，不知给闫郎添了多少麻烦，都怪我心气太高，若早听闫郎的，去鄂县谋份普通差事，就不会惹出这么多事了……”</p>
“也不都怪你。”闫寸道。</p>
樱娘上前一步，又退了半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p>
闫寸站在原地，看她表演。</p>
“我若现在去鄂县给荷花姑娘做帮手……闫郎可否允许？”</p>
“普通差事”变成了“荷花的帮手”，言语上细微的变化，可就是天差地别，若在荷花左右做事，自然能接触账目、银钱往来，摸清闫寸的底细。</p>
呵呵，贼心不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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