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娘起身，向荷花行了个万福礼，道：“多谢姐姐提醒，我今后定然仔细留心，多加防备。头一次见面，姐姐就如此推心置腹，还不计较我……悔弃婚约，跟了别人，真是我的福气。”</p>
荷花哈哈笑道：“妹妹又不是跟我悔婚，我有何计较的？”</p>
这话直把樱娘噎住了。</p>
荷花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说这么一句略显尖酸的话，许是樱娘给她的感觉不太好。她见过许多男人，可女人见得更多，院阁本就是个由女人构成的地方。</p>
她感受过姑娘之间的仗义守护，自也遇过小人，吃过亏。</p>
单第一印象，荷花更倾向于把樱娘划进小人的行列中。</p>
毕竟，她可不相信什么有缘千里来相会，樱娘刚来长安就勾搭上户部尚书家的儿子了，这中间能没有猫腻儿？</p>
意识到刚才脱口而出的话有些尖酸，荷花忙拉住樱娘的手，换上春风和煦的笑容道：“许是我说得太严重了，妹妹只管安心，若是那人敢欺负你，管他是尚书的儿子，还是将军的儿子，我们定要打上门去，给妹妹讨要说法。”</p>
“这……如此，多谢姐姐了。”</p>
“呦，谢什么呢？”屋外一个声音道。</p>
是吴关。</p>
他和闫寸一起回来了。</p>
看到两人，荷花自是十分欢喜，那种老友重逢的欣喜，与见到樱娘时的笑略显不同。</p>
“你们回来啦，”荷花道：“快来算账吧，我看你们住这地方也忒寒碜了些，连鄂县那县令的宅邸都不如，哪儿像个五品京官儿，此番给你们送的钱，估摸可在长安买套不大不小的宅子了……”</p>
吴关哈哈笑道：“姐姐往后可别这么说话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来找我们算账，我心里还纳闷，难道做了什么对不起姐姐的事？”</p>
荷花：这笑话真冷……</p>
闫寸：冷死了……</p>
樱娘：……</p>
吴关挠头，“那个……哈哈哈……进屋进屋，查账……”</p>
河南道，谯郡，城父县。</p>
张秀才的古董铺子。</p>
卢倾月将脑袋向前凑了凑，配合着张秀才营造出的神秘气氛。</p>
“啥事儿啊？”卢倾月问道。</p>
“也不是什么秘密。”张秀才冲端来摆有各色石料托盘的伙计挥挥手，伙计见状，默默退了下去。</p>
“樱娘其实是姐弟三人，她还有个姐姐叫青娘，他们姐弟三人是跟着娘亲从北境逃难回来的，客知道吗？”</p>
“听她提起过，不过……他们的娘亲，还有姐姐青娘……不是陆续病死了吗？”</p>
“青娘可不是病死的。”</p>
卢倾月心下一颤，只等张秀才的下文。</p>
“娘儿四个一路讨饭，走到城父已没了人样儿，和所有流民一样，他们又脏又臭，只能在城南东倒西歪的一片窝棚住下，那片窝棚不知住了多少流民。</p>
哪儿有流民，哪儿就有人牙子，人牙子专打流民的主意，不知多少女子、女童被人牙子拐走、偷走，送入了院阁，还能劳作的年轻男子他们也不放过，卖做苦力也是笔收入。</p>
除了人牙子，还有本地帮派，那些帮派乌烟瘴气，常常二话不说便将住在窝棚里的女子带走享乐。</p>
樱娘一家四口刚到城父，就成了被争抢的肥肉，其中有多凶险，客能想到吧？”</p>
这话题令卢倾月心头沉甸甸的，“我知道，关于流民有多凄苦，从前就听商队说过，近来自己走商，亦有所目睹。”</p>
“流民确很可怜，但正所谓时势造英雄，逆境出人才，流民之中亦不乏有勇有谋者，樱娘家三姐弟便是个中翘楚。”</p>
“此话怎讲？”卢倾月被勾起了兴趣，有些急迫地追问着。</p>
“先说大姐青娘吧，女人逼急了，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和那些流民女子一样，她也没能逃过本地帮派的魔爪，也不知她使了什么迷魂药，让帮派首领胡麻子朝思暮想，没多久她竟成了本地帮派的压寨夫人。”</p>
卢倾月暗自咋舌，默默帮闫寸鞠了一把辛酸泪。闹半天他没过门的正牌媳妇早就跟了别人。</p>
节哀啊兄弟。</p>
“可是……这根樱娘姐弟又有什么关系？”</p>
“就要说到他们了，”张秀才自博古架上拿下两只白瓷杯子，倒了水，递给卢倾月一杯，自己啜了几口，才继续道：“大姐青娘入了帮派，二妹樱娘和小弟崔林也不甘落后，他们很快跟帮派里的人学会了骗术，且屡试不爽。”</p>
还真是骗子。卢倾月暗自嘀咕着。</p>
似看出了卢倾月的心思，张秀才又解释道：“他们姐弟虽以骗术为生，却只对为富不仁者下手，从不欺压弱小，不仅如此，她们还常常接济流民。</p>
后来上皇问鼎立国，各地剿灭帮派匪徒，他们姐弟才得以在本地百姓的包庇下躲过一劫，不过，青娘就没那么幸运了，青娘被官府抓住，杀了头。那时带着他们逃到城父的老母已病逝……我所说的一切千真万确，你若不信可去官府打听，杀头可是大事，人命关天，想来自是有文书记录的。”</p>
对方如此较真，反倒让卢倾月有点紧张，难道我此行的目的已全然暴露了？</p>
他忙摆手，做浑不在意状，道：“哪儿的话，咱们这不是有缘嘛，因此多谈几句，难道我还要去官府验证？”</p>
张秀才捋着胡子未置可否。</p>
卢倾月忙岔开话题继续问道：“那之后呢？帮派没了，樱娘姐弟俩又如何谋生呢？”</p>
“他们到了我府上。”</p>
“哦哦。”</p>
卢倾月本以为故事到此就结束了，谁知张秀才话锋一转，紧接着道：“若不是那件事，他们现在还活得好好的。”</p>
“呃……”卢倾月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所以，樱娘姐弟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p>
“死了，也活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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