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府正院上房，殷夫人面上有些不耐，微微欠着身子坐在下首的媒婆心中便有些惴惴。</p>
知府夫人是江宁城里赫赫有名的母老虎，此事人尽皆知。</p>
她这回能壮着胆子上知府内宅里来说媒，实实在在是看那番邦的姑娘赏金给的高。</p>
可现下第二回来听信，她看着知府夫人的面色，心下惴惴的不仅仅是买卖做不成，更担心这位母老虎大嘴一张，将她性命去了一半，那可是得不偿失。</p>
殷夫人此时蹙眉道：“三日前你来说起姻缘，当时我一头雾水。我家大郎不过十四，离成亲还远的很，更没有什么妻妻妾妾。待下去一问，却得知衙门新来的一位谋士，近几日仿佛红鸾星又动。”</p>
她将手边几上的画像拍了拍，一旁侍候的丫头便上前取过画像，交给媒婆。</p>
殷夫人续道：“你这婆子行事端地马虎，连要给谁做媒都未搞清楚。你将这画像带去问问那姑娘，她看上的人可是画像中人？若是，我家那谋士双亲未在此，只有妻妾跟了过来。你要做媒，却是要先去找一找那谋士的正妻。”</p>
婆子“哎哟”笑道：“可是我这婆子发了糊涂，只听那姑娘说是从府中出来的年轻公子，便错当做了府上的大公子。真是该死该死。”</p>
她将画像卷起袖在袖中，再不敢多停留，忙忙起身又告了一回罪，匆忙忙去了。</p>
到当日晌午时，那婆子便极快的上了门。</p>
她又自嘲了一回，说自己多么多么眼拙，先将自己身段放的极低，方道：“没错没错，那姑娘瞧上的正是画像中的公子。只是，要向这公子的正妻提亲……”</p>
她讪讪道：“就怕那正妻不愿意。”天底下能欢天喜地给自家夫君纳妾的正妻，媒婆走街串巷进内宅这许多年，说实话，一个都没瞧见过。</p>
便是有正妻主动给自家夫君纳妾，那也是怀着固宠、或者产子的心思，心中其实恨死那浪蹄子小妾。</p>
殷夫人饮下一口茶，道：</p>
“原本我也不是个热心人，不喜欢做这些保媒拉纤的活儿。</p>
可这位王谋士，家中正妻是个爱打马吊的。王家妻妾只有三人，离凑够一桌马吊还差一人。三日前你问到了门上，那王夫人便前来相求，我这才愿与你这婆子多说一二。”</p>
她扬声道：“出来吧，你家选妾，你自己出来同这婆子说。”</p>
一旁屏风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继而一阵轻盈脚步声传来，走出来个华服少妇。</p>
婆子抬头一瞧，哟，熟面孔。第一回她壮着胆子进府说媒，便在这上房瞧见过这妇人。</p>
怪不得这位妇人当时多问了两句，原来一开始就有了主意。</p>
婆子立时觉着这趟买卖是无误了，忙忙笑着迎上去：“夫人……”</p>
猫儿却轻轻巧巧往边上一躲，先装模作样的同殷夫人见过礼，方转头冷冷清清的望着媒婆：</p>
“虽说我想为夫君纳个妾，后宅人多热闹好打马吊。可我此前同那姑娘有过一面之缘，她看起来竟不像是个能当的了妾室的。</p>
她是番人，怕是对中原的妾室不如何知晓。你且回去先问个明白，若她自愿为妾，后面的才好说。否则却是没得谈。”</p>
媒婆忙忙道：“此回老婆子来之前，已拿了那姑娘的主意。她打心眼里自愿为妾呢！”</p>
这话原本是猫儿预料中的答案，可亲耳听这媒婆说出来，心中依然有些不是滋味。</p>
自家的汉子被旁人惦记，且惦记的这般深，惦记的这般不计尊严，怎么说都不算好事。</p>
她心下有些郁郁，房中便少了说话声。</p>
殷夫人轻咳一声，端起了茶杯。</p>
猫儿只得强打精神，同媒婆道：“你回去让她做好准备，明儿未时，我等前去瞧瞧她，一来再看看她的脾性，二来也显得夫家重视。”</p>
媒婆一张脸立刻笑成了一朵花，忙不迭的应下，方春风拂面的去了。</p>
……</p>
午时的日头勉强从云朵里露出半张脸，迎面冷风吹在人身上，萧定晔竟生生打了个寒颤。</p>
猫儿侧首往他粉妆玉面的脸上瞟去一眼，心中有些得意。</p>
她先拿出一副正室的派头抬脚上了马车，等萧定晔跟着上去坐定后，她方笑嘻嘻道：“说好的替夫君去相看妾室，妹妹难道心中不愿？你要知道，善妒可是后宅一大忌呢！”</p>
萧定晔并没有什么不愿。</p>
今日出府是打探敌情，他能有什么不愿。</p>
可是……他深吸一口气，低头瞧一瞧自己鼓鼓囊囊的衣襟，感受到胸膛前裹着的劳什子胸衣，他便分外别扭。</p>
更莫说他还上了妆。</p>
更莫说他还梳了个妇人家家的发髻。</p>
更莫说他此前还扭着腰肢学了半日的妇人走路。</p>
更莫说他还要时时刻刻瞧着兰花指。</p>
他吭吭哧哧半晌，方夹着嗓子道：“奴家哪里敢不愿，姐姐想如何便如何，妹妹只有遵命的份儿。”</p>
猫儿扑哧一笑，挽上他手臂，一本正经道：“等去见了那朱力姑娘，你我可要好好替夫君相看，千万莫争风吃醋。”</p>
又探手进去，将他的胸衣拉扯好，交代道：“要表现的最好，让那姑娘心中有了紧迫感，才会忙中出错，被我等抓出漏洞。”</p>
萧定晔便叹了口气，用自己的原声道：“此事又将你牵扯了进来，我心里担心的很。”</p>
她点点头，顺着他的话音道：“你死心吧，莫想将我打发开，好让你出头去同那姑娘会面。只要姑乃乃还有一口气，你这辈子莫想得了自由。”</p>
他立刻将她往怀里一抱，觉着她这话听起来十分顺耳。</p>
说起来，自从他的小媳妇儿有了危机意识，他这几日的生活过的极顺意。</p>
猫儿原本是个嘴皮子还算溜刷的人，可自从成亲后，许是对他极笃定，那好听的话便极少说出口。</p>
他日常想让她乖乖说几句好听的，得先做多少讨好的工作。</p>
这几日她一改往常，无论是正着做，反着说，总之身体力行的展现着她对他的紧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