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家人进宫的时候，猫儿已能正常行走。</p>
太医此前曾说过要长久静养，那是针对世家大族柔弱闺秀的养法。</p>
劳动人民的身子骨，没有那般金贵。</p>
然而她虽坚强，皇后还是给了她几分薄面，使了一顶软轿抬了她去。</p>
秋兰作为发言人，紧跟在软轿之畔，一起到了重晔宫。</p>
重晔宫还是那个重晔宫，楚家人却不是那个楚家人。</p>
这回进宫的，是楚离雁的母亲，当今皇后的亲妹楚夫人。</p>
楚夫人对自家闺女的祸事知根知底，对最近几日夜闹阎罗王，也是亲身经历。</p>
对于自家女儿还有两三日阳寿的传言，更是清清楚楚。</p>
然而谁敢等个两三日，看自家闺女到底死不死？</p>
楚夫人吃了四十年的盐，知道该下矮桩时要下矮桩，此时垂泪道：</p>
“离雁这孩子十几年没吃过什么亏，养成了娇奢的性子，才闯此大祸。</p>
现下她板子也挨了，楚家也被弹劾了，求胡姑娘高抬贵手，想法子续她一命。她才不到十八岁啊！”</p>
猫儿转头望向皇后。</p>
皇后长叹一口气，正色望向猫儿：“上回你曾提及，要用阳寿换阳寿，此法子实在有违人伦。不知可能多做些善事，抵消了离雁的罪孽？”</p>
猫儿微微一摇头。</p>
善事自然也是要做的，然而却不是现在。</p>
皇后急道：“那该如何？总不能真看着她死？”</p>
猫儿定定望着皇后，心中砰砰一阵急跳，想要同皇后换取自由的心思刚刚冒上来，便被她忍痛按了下去。</p>
不能提。</p>
这时候提，凭皇后参与宫斗这么些年屹立不倒的城府，定然要怀疑到她上回的苦肉计。</p>
自由进出宫的事情，只能先放一放，徐徐图之，不能再和楚离雁的事情搅合在一处。</p>
她一吆牙，又点了点头，转脸望向秋兰。</p>
秋兰立刻附耳上去，听过半晌，只扑通一声跪在猫儿面前，含泪道：“姑姑，不能哇，此事于姑姑有碍哇！”</p>
猫儿做出一副“为了大局”的痛苦坚贞模样，一把推开秋兰，嘶哑着嗓子艰难道：“奴婢……用奴婢的阳……”</p>
她只强说了几个字，喉咙便撕裂般痛，再也说不出声。</p>
秋兰这才拭一拭眼角，替猫儿说道：“姑姑之意是，她是阎罗王之妹，若用她的阳寿抵上楚姑娘的阳寿，该无大碍。只是……”</p>
楚夫人立刻急道：“只是什么？”</p>
秋兰转头看一眼猫儿，黯然道：</p>
“姑姑虽说能起死回生，看着仿佛阳寿在她身上作用不大。然而姑姑每回死而复生，用的时间都比前一回多。</p>
上上回在废殿，姑姑死后足足用了七日才醒来。</p>
上一回在重晔宫，姑姑用了二十日才醒来。</p>
这回折损了阳寿，万一姑姑日后遇险，不知还能不能再醒过来……”</p>
楚夫人同皇后对望一眼，只觉所闻之言既匪夷所思，又令人不敢不信。</p>
两人轻咳一声，转移了阵地，躲去里间吆耳朵。</p>
“姐姐，这胡姑娘，果真如此邪门？”</p>
“本宫上回病重昏死，便是她镇的魂。后来李家姑娘两回咽气，又是她镇的魂。还有宫变皇上受伤，天上却现了真龙。你说，她的话，我等该不该信？”</p>
两人低声议论着胡猫儿，外间，猫儿也同秋兰对视一眼，面上缓缓浮上笑意。</p>
皇后与楚夫人讨论了半晌，并未想清楚猫儿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然而她既然主动提出要用自己的阳寿，自然是不用白不用。</p>
两位贵人回到前厅，楚夫人轻咳一声，关心道：“猫儿姑娘肩胛处的伤，可已好些？”</p>
秋兰帮着答道：“除了刮风下雨会酸痛、日头炎热要发痒、吃多了要撑裂、饿肚子要犯晕，并无旁的大碍。”</p>
猫儿睨她一眼，险些笑出声来，立刻配合着干咳两声，方嘶哑道：“此事……还要有……”</p>
秋兰忙忙附耳过去，等听过，方同皇后姐妹道：“胡姑姑毕竟与楚姑娘毫无血亲，要用姑姑的阳寿为楚姑娘续命，却要做一场法事。”</p>
楚夫人立时精神抖擞：“没问题，胡姑娘但请吩咐，楚家必定照办。”</p>
秋兰又附耳听猫儿窃窃几句，方转述道：</p>
“此回为楚姑娘续命，要地府鬼君相助。地府为阴，故而需寻一处建造在至阴至寒之处上的寺庙，在该寺庙里为楚姑娘行一场水陆法事。”</p>
她说到此时，却住了嘴，探问道：“不知，楚姑娘欲续命多少年？”</p>
楚夫人立刻开口：“一百年！”</p>
想了想她家女儿已快十八，再活一百年却有些老不死，只得又往回收了些：</p>
“家中老祖宗年已八十，楚家历来有长寿的先例，离雁若日子顺心，也能同老祖宗一般长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