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的外书房，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死寂。</p>

横平竖直的棋盘上，白子、黑子落子无数。</p>

过去十来年，叔侄俩惯来温情的棋局，到了今日，终于在棋盘上显出了几丝厮杀的凛冽。</p>

萧定晔手中扣着白子。</p>

最后一枚白子。</p>

局势已十分明显。</p>

只要他落下这一子，黑子便回天乏术。</p>

他深吸一口气，捏着白子的手一颤，那白玉棋子落在地上，立时摔成两截。</p>

没有闲子继续对弈。</p>

棋局结束。</p>

六王爷终于缓缓一笑：“皇叔我，还是没有错看你。”</p>

萧定晔心中难受的紧。</p>

他多想问问为什么。</p>

然而他又太明白不过。</p>

财帛都动人心，更何况是龙椅。</p>

但凡坐上那位子，便能号令天下。</p>

他自己又何尝不想要那个位子。</p>

六王爷还当他是孩童一般，抬手抚在他脑袋上：“从皇上继位的那一刻，我便知道会有事发的一日。是你前来，我很高兴。”</p>

他将棋子收进盅里，缓缓道：“今日，我已向皇上奏请，要去守皇陵。我猜，皇上定会同意。”</p>

萧定晔眼圈一红，狠狠忍住了心头酸楚，面上渐渐浮上惨淡笑意：“侄儿每年会去看您。”</p>

老王爷摇头一笑：</p>

“这些孩子里，我最喜欢的是你，最看好的也是你。然而，你却有一点万万不及你三哥。</p>

太过重情的人，前行的道路总比旁人艰险一些。”</p>

他对萧定晔做出最后一回教导：</p>

“记住，人不能太用情。</p>

旁人想让你听的，不一定是真话。</p>

旁人想让你看到，不一定是真事。”</p>

萧定晔原本明白的，此时却又有些怔忪：“若旁人所说、所做，既有真、也有假，侄儿该如何分辨？”</p>

老王爷一只手指向他心口：“用你的心去分辨，而不是用过往感情做判断。”</p>

他抬眼定定望着老王爷，狠狠逼退眼泪，重重跪地。</p>

……</p>

辰时的日头已有些灼人。</p>

刑部监牢里起了前所未有的骚动。</p>

猫儿梳洗的干净，身穿一身特意改小的月白夏袍，虽做男子装扮，却谁都能瞧出她是位女娇娥。</p>

她腰间插着一枚纸扇，负手昂首踱步，所经之处，所有牢犯都趴在栏杆上看稀奇。</p>

引得陪行在她身畔的衙役呵斥道：“看什么看，小心老子挖你眼珠子！”</p>

待行到她所在的监牢前，她斜对面那监牢里的“一只眼”终于开口问道：“你就是……那黑漆漆的小子？”</p>

她转身扌包拳一揖，进了自家监牢。</p>

衙役将牢门一锁，哈腰道：“大仙先歇息，午时小的便送来好酒好菜，包让大仙过的舒爽。”</p>

猫儿哈哈一笑，用扇炳隔空虚点着他：“有前途，大大的有前途。”</p>

待到了午时，那衙役送来豪华午膳和各式零嘴的同时，还带来了一位新衙役。</p>

新衙役笑道：“小的前些日子忙，竟未能前来孝敬，大仙光临不胜荣幸。不知大仙还缺些什么，小的立刻去置办。”</p>

猫儿心下一笑，只刻意板着脸道：“大仙儿我平日喜欢听个小曲儿，你便唤两个哥儿，来为我唱上两段。”</p>

新衙役为难道：“并非小的不卖大仙面子，实是上官偶要进监牢查探，若发现有唱曲的哥儿入内，小的们便要吃排头。”</p>

猫儿一摊手：“既然如此，本大仙也就不为难你。你走吧，本大仙有些困。”</p>

旧衙役见此，立刻扯了新衙役一把，恨铁不成钢道：</p>

“家人来探监，唱上两支小曲以解哀思，怎地了？你这小子脑子不灵光，我今儿就不该带你来！”</p>

新衙役受到了启发，立刻向猫儿赔笑道：“成的成的，大仙喜欢听曲儿，一点问题没有。”</p>

他说到此时，话头一转，试探道：“不知大仙可能帮小的看看，近日可有发横财的命？”</p>

猫儿装腔作势看他一阵，唉声叹气道：“哎哟可惜了，可惜了。”</p>

新衙役心里咯噔一声，忙忙问道：“大仙请说，小的……顶得住。”</p>

猫儿叹气道：“原本你能有一百两的横财，可是今儿你是不是吃过蒜？破了财运，如今只剩下了七十两。”</p>

新衙役由担忧转向狂喜，险些唤猫儿一声祖宗，着急问道：“求大仙指点，小的该如何做？”</p>

猫儿照旧向他勾勾手：“你从今儿开始，对外说……然后夜里去庙里睡，等醒了，枕畔便会出现……”</p>

新衙役立刻点头哈腰的离去。</p>

猫儿大喇喇使唤着旧衙役：“将这些吃的喝的，都散出去。对，一只眼哥哥，三只耳哥哥，还有隔壁那位长手哥哥。”</p>

她扬声客套道：“几位哥哥吃好喝好，千万莫拘束，就当成自己家一样。”</p>

转头叮嘱衙役：“明儿来，多带些花生、蚕豆、瓜子儿，再请个说书先生进来。”</p>

……</p>

重晔宫的旧人随喜公公，近日颇有些往账房上转行的趋势。</p>

算盘从未离过手。</p>

扒拉算盘珠子，将两根手指磨秃噜了两层皮。</p>

挖开重晔宫地下的支出、重建配殿的支出，这些开支算大却必须得做，反而没什么好纠结。</p>

而从刑部大牢里胡猫儿那里凭白生出来的开支，却让他日日都想潜进牢里将她悄无声息的做了。</p>

第一回五十两。出。</p>

第二回七十两。出。</p>

第三回……</p>

第四回……</p>

她在牢里不过待了半个月，倒使计折腾出了自家主子近六百两银子。</p>

正是银子要花在刀刃上的艰难时期，六百两简直要压垮重晔宫。</p>

一旁王五出主意：“不能再被她牵着鼻子走，就让她唱独角戏，下回莫再配合她。”</p>

随喜无奈的险些哭出来：</p>

“她是以毁她名声为代价同我们玩。</p>

我等若不配合，外面传出她不灵，主子此前为了打造她大仙的名头，所费的工夫全要打水漂。”</p>

此时一旁有其他暗卫提示随喜：</p>

“不仅是银子的事儿。吃香的、喝辣的、听书、听小曲儿、穿新衣，她在牢里过的比外头都滋润。</p>

那唱曲儿的兔儿爷哦，嫩的能掐出水来。”</p>

随喜恨的又吆了一回牙，再将算盘珠子扒拉过，确定自己没算错，立刻夹着账本起身：</p>

“不成，咱家今儿要进大营寻一趟殿下，得把那胡猫儿从牢里弄出来。”</p>

－－－－－－题外话－－－－－－</p>

胡猫儿：跟姑奶奶斗？我不把你折腾死，也要把你折腾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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