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旁边灯烛映照，光线昏黄，也能瞧出她苍白的面上没有一丝儿血色。</p>

她强打起精神，道：“许是舟车劳顿，歇一歇便好。”</p>

明珠眼圈一红，再不多言，只重新兑好温水，侍候她净过面，取出她的妆品，掀开盖子，依次摆放在铜镜前。</p>

猫儿开始上妆。</p>

要画个什么样的妆容呢？</p>

四处都是眼线，有些是皇帝的，有些是萧定晔的，有些是泰王的。</p>

他们都在暗中窥探她的行止。</p>

她不想乱了友军的心，却又要传达信息给敌军。</p>

她往面上极快的涂抹了底妆，略略遮盖了些黑眼圈，往凹陷的面颊和眼皮上略略搽了象牙色粉底，显得面颊比实际的要圆润。</p>

虽在面颊上涂抹了浅浅腮红，却并未涂抹口红。</p>

再从铜镜中望去。此时的她比上妆前略略能见人些，只是略有憔悴，仿佛生了病，但还没到行将就木的时候。</p>

她低声叮嘱明珠：“不要对五殿下提起。他不是郎中，你便是告诉他，他除了着急，也无他法。”</p>

山中的冬日并不算寒冷。</p>

第一缕阳光透过密林照耀在行宫时，皇帝已同众臣子结束了早朝，回到书房商议第二日祭陵之事。</p>

按照皇帝和她先一日的商议，进入行宫后，她并不必伴驾，一大早用过早饭，便可带着恃宠女子的娇蛮到处去走一走，赏一赏园子。</p>

这是一种信号。</p>

向外界释放，她身边没有人跟着，能随时给她发令。</p>

晨曦映照的宫道金碧辉煌，仿佛踏上去便能解毒和重生。</p>

猫儿踩着沿路树子的影子，一个接一个，慢慢前行，等待有人对她的悠闲不顺眼，要送她一个毁心情的命令。</p>

她毫无目标缓缓前行，眼前宫娥内侍越来越多，原来到了下人们的所居之处。</p>

鼻端隐约闻到汤药的苦味，有小太监大声同旁人喊道：“哥哥哎，你快替我一阵，我去解个手……”</p>

被喊之人转过身笑嘻嘻道：“好好煎药，解什么手，柳太医此前对你诸多照顾，换不来你的用心煎药？”</p>

猫儿怔怔站了会，见那太监终究还是煎好药，倒进碗里，往一间房里端了进去。</p>

她不由缓缓跟过去，站在门外，听见里间传出咳嗽声，久久才停歇。</p>

那小太监出声问：“大人可要用些饭？”</p>

并无回答。</p>

未几，小太监推门而出，摇着头去了。</p>

猫儿站在檐下，耳畔听着里间时不时的咳嗽声，终于推门而入。</p>

房中陈设极为简单。</p>

一张炕，一个桌案。</p>

桌案上摆着杂乱的书册，她一一翻看，其书封上的书名样样离不开个“毒”字。</p>

其中有看到疑心处，旁边还有备注。</p>

她翻到的那页，便用一行簪花小楷写着“五脏俱损，可用酒析毒乎？”</p>

她放下书册，转头站去了炕边。</p>

炕上之人面朝里躺着，呼吸粗重，搭在被上的手苍白、纤细。这样的一双手，曾给她制过笔，也为她诊过脉。</p>

她坐在炕沿上，低声道：“何苦……”</p>

榻上人身子一颤，过了两息方倏地转身，瞧见她正坐在他面前，将将支起身子，立刻咳嗽声不断。</p>

猫儿忙用帕子压到他嘴边，他慌忙伸手接过巾帕捂着嘴，待咳罢，方靠在炕头，目光一瞬不瞬的望着她，半晌方哑声道：“我……有苦衷……”</p>

她打量着他的模样。</p>

他在她面前，一贯是温润如玉，仿佛月中谪仙的模样。</p>

他从未像现下这般虚弱、苍白和狼狈。</p>

她叹了口气，喃喃道：“大人此前说过，不会诓骗我，可是为真？”</p>

他直直望着她，低声道：“我能说的，一定不会诓骗。”</p>

她能感受到，他看她时的专注。</p>

她知道，他每每将目光放在她身上时，都是这般的专注。从未用搪塞、不耐的心思对过她。</p>

她缓缓道：“你是不是……喜欢胡猫儿？”</p>

他身子一滞，目光几经躲闪，终于再次捕捉到了她的双眸。</p>

琥珀色的双眸。</p>

如上好的蜂蜜一般，在日头的映照中，越加显得不同一般。</p>

他想点头，想告诉她，他就是喜欢她，一直一直喜欢她。从两年前的冬日，她在梅树旁伸手拦下她，歪着脑袋问他梅花的功效时，他便喜欢上了她。</p>

他从不敢肖想她。他知道她是泰王送进宫给皇上的人。</p>

然而他管不住自己的心。</p>

他得知她想出宫时，总畅想着之后的生活。</p>

想着他如何娶她为妻，如何为她开个铺子。</p>

然而她动了情。</p>

他再不回答她，只转了话题，叮嘱道：“你不能动情，心绪波动，会加重毒性。现下断情，还来得及。”</p>

她并不答话，只探问道：“泰王要在行宫做何事？可是要弑君？”</p>

他立刻摇头，道：“泰王所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皇权。然而在行宫的布局谋划，我却并不知晓。你信我，我说过，再不诓骗你。”</p>

她直直望着他的眼眸，那里面倒映着她的影子，半点没有躲闪之意。</p>

她点点头，问道：“你曾说带我出宫，可还算数？”</p>

他立刻坐正，郑重道：“柳某，从不敢诓骗姑娘。等回了宫，便有机会离宫。”</p>

猫儿看着他的神色，忽然想起她有一回被泰王掳走时，有一位戴着面具的郎中，曾暗中掩护过她。</p>

她那时不知郎中是谁，然而他身上那股温和的气息，从来都没有变。</p>

这样一位男子，于她为难之际不吝相助，又从未逼迫过她，默默的守着她。</p>

可惜，道不同。</p>

－－－－－－题外话－－－－－－</p>

今天就一更，四千字。实在是今天身体不太舒服，抱歉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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