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微窸窣的脚步声离去后，房中再次恢复了寂静。</p>

外间日头顺着窗扇打进来，落在萧定晔年轻的脸上。</p>

皇帝的注视引起萧定晔的察觉。</p>

他嬉皮笑脸的挤出个谄笑，对着皇帝的时候，他再如何隐藏本性，眼中的纯良和濡慕从未消失过。</p>

皇帝没有说话，手臂往边上一探，极轻微的“吧嗒”一声响，一旁小几上多了个东西。</p>

萧定晔后背立刻浮上一层冷汗。</p>

白玉坠子。</p>

貔貅的形状。</p>

萧定晔当年出生，周岁抓周时，先贤书册、武将虎符、金银珠宝……摆了一桌，众人皆等着瞧瞧这位小皇子喜欢哪一样，未来会有何造化。</p>

萧定晔被宝物围着，左看看右看看，颇为纠结了一阵，撩起自己的小衣襟，将虎符、书册、金银珠宝全部装进了衣襟里，无论谁哄都再不放手。</p>

旁人只当做孩童的可爱，抚掌大笑过就算了。</p>

只有皇帝派人，用最上好的白玉，刻了一只小小的貔貅。</p>

先前几年担心他年岁小要误吞，等他长到了六七岁上，他开始跟着宫里的师父学习骑马射箭，皇帝才在他生辰时将这貔貅送他，对他说了满怀希翼的四个字：“寸土不让。”</p>

然而过去这些年，这位皇子将皇帝的希翼早已抛之脑后，倒是将貔貅“只进不出”的精神继承的十成十。</p>

吝啬了十来年的人，竟然将这贵重之物赠予了一位宫娥……</p>

皇帝端起茶杯浅酌一口，等着萧定晔的回答。</p>

萧定晔只觉头皮发麻，脑中只烦乱了一息，立刻起身跪地，结结巴巴道：“父皇，里间那宫女儿，孩儿……孩儿……”</p>

皇帝放下茶杯，没有接话。</p>

这是等他说清楚。</p>

形势已到了这个份上，没有更好的理由。萧定晔一咬牙，道：“胡猫儿，孩儿中意她。”</p>

皇帝“唔”了一声，淡淡道：“她那日要来河畔，你可知？”</p>

萧定晔额上豆大的汗珠浮了上来，只微微停顿了一息，便道：“孩儿知道。”</p>

皇帝的神色立时肃然，冷冷道：“你中意她，却知道她要来河畔引诱我？居！心！何！在！”</p>

后四个字如惊雷一般将萧定晔打的险些喘不过气来。</p>

他眼圈一红，立刻道：“并非孩儿威逼她接近父皇，背后操纵之人……”</p>

皇帝声音疏离：“是谁？”</p>

萧定晔立刻摇头：“孩儿还未打听出来，唯有让胡猫儿依计行事，以做斡旋。”他现下不能供出三哥，没有任何明显的证据，只会让父皇以为他在挑破离间。</p>

皇帝的声音略略缓和了几分：“如若朕没有觉察出来，你准备瞒到什么时候？等朕被人刺杀后你才站出来吗？”</p>

他的身子越发颤抖，只一瞬间喘不过气来，半晌方哽咽道：“祖母、母后和父皇，是孩儿一生要护着的人。孩儿绝不是……绝不是……”</p>

皇帝一瞬间动容。</p>

他这些儿子里，老六康团儿见了他吓的唯唯诺诺。老大到老四，全都一本正经的自称“儿臣”。唯有老五，在他面前从来都亲昵的自称“孩儿”，令他在朝堂政事之余，还能享受至亲之间的天伦之乐。</p>

半晌，皇帝方抚着他发顶，道：“去吧，莫让为父失望。”</p>

他抹过眼泪起身，目光触及案几上的貔貅坠子，一时不知该不该取回。</p>

皇帝叹了口气，将坠子递给他，道：“胡猫儿，朕要将计就计，将她放在眼前。你同她……”</p>

萧定晔忙忙道：“只是孩儿喜欢她，她还不知情。”</p>

皇帝看着自家的傻儿子，终于忍不住出声指点：“她向朕讨了自由，等寻出威逼她的人，便要出宫。你自来贪玩，若只是一时的心思也就罢了，切莫……”切莫同他一般陷进情事里，多少年都无法开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