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晃晃的灯光,白晃晃的墙壁,白晃晃的走廊,整个空间里察觉不到任何人影和声响,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片死寂,视线之中泛起了一片青白色,如同涟漪般荡漾开来,似乎时间和空间都失去了意义,只是在没有尽头的黑洞长廊里漫步,轮椅轮子和地面摩擦的声响沉闷地滚动着,空气却依旧沉闷得令人窒息,硬邦邦地根本无法动弹。
血液的温度就这样一点一点降低下来,以至于心脏都开始冻结成冰。
1114号。
陆恪寻找到了目标病房,但推动轮椅的动作却停顿了下来,突然之间就愣住了,“1114号”,拆分开来就是11号和14号,这是陆恪职业生涯的两个球衣背码,一个在大学时期,一个在职业球队时期,现在却成为了瑞恩告别的最后一站。
隐隐地,陆恪只觉得鼻头微微发酸。
轻轻推开病房房门,一眼就可以看见坐在窗口旁边的乔纳森-鲍德温。
乔纳森就这样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没有特别的表情和神态,沐浴在皎洁而清冷的月光之中,身体轮廓投影出一道浅浅的银色阴影,犹如寂静的湖面,波光粼粼,捕捉不到任何涟漪的痕迹,就这样陷入了时间的窠臼里。
视线余光察觉到了病房门口传来的动态,乔纳森抬起头来,然后就看到出现在眼前的陆恪,但他却依旧没有特别的动作,只是朝着陆恪轻轻扯出了一抹笑容——可是,他失败了,嘴角只是无力地勾勒出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还没有来得及上扬起来就消失了。
没有悲伤,没有愤怒,也没有痛苦,但那一股安宁的平静之中,却隐隐绰绰地透露出挥之不去的孤单和落寞,那种哀伤和绝望就这样轻轻地在心脏之上撕扯出一道口子,疼得厉害。
“嘿,乔纳森。我可以进来吗?”陆恪将轮椅停在了门口,远远地询问到。
乔纳森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能够发出声音来,只是轻轻点头表示了同意。
陆恪推着轮椅进入了病房里,视线环视一周,然后就落在了左前方靠窗边的那张床铺,瑞恩就这样安详而平静地躺着,白色床单还没有拉起来,就仿佛他只是睡着了而已,一切都没有变化,只是睡着了。
陆恪在乔纳森的面前停了下来,千言万语却寻找不到一个开头,脑海里预设过无数种场景和无数种方式,现在却只剩下一片空白,他突然就意识到,语言是如此苍白无力,甚至就连一点点温暖都没有办法传递。
“斑比,瑞恩走了。”乔纳森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就如同在沙漠里流浪了许久许久,几乎已经陷入了绝望的旅人,那沙哑的嗓音从丹田深处冒了出来,他就这样愣愣地看着陆恪,而后又转头看向了瑞恩,再次重复到,“瑞恩走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瑞恩走了。”
乔纳森就这样无意识地重复着同一句话,说着说着,泪水就这样冲破了眼眶的束缚,滚烫滚烫地滑落下来,但他却仿佛依旧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狼狈,声音依旧平静地重复着,那双饱含泪水的眼睛里已经寻找不到焦点和焦距,似乎灵魂都已经熄灭了光彩。
“乔纳森……”陆恪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无能为力,任何话语都无法改变现在的状况,甚至就连一丝一毫的安慰都没有办法。
但陆恪的声音却扣动了扳机,打破了乔纳森的平静,然后整个人就这样崩溃起来,无助而悲伤地坐在原地,失声痛哭。乔纳森,一个坚强尖锐的中年男子,一个顶天立地的强硬汉子,此时却彻底分崩离析地肆意痛哭起来。
没有声音,只有眼泪,似乎已经失去了声音,只是无声地控诉着,但滚烫的眼泪却怎么止都止不住,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让陆恪都有些于心不忍。
“乔纳森,瑞恩是一名战士,还记得吗?他战斗到了最后一刻!他还将继续战斗下去,在另外一个赛场上;而现在,我们也需要继续战斗下去,在这一片战场上。”陆恪的声音也不知不觉变得沙哑起来,强忍着巨大的悲痛,坚定不移地说道,“乔纳森,我会继续战斗下去,相信我,我会继续战斗下去的1
乔纳森死死地咬住了牙关,不断点头,持续点头,抬起手擦拭着脸颊之上的泪水,但泪水却怎么都擦拭不完,双手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深深地呼吸一口气,“斑比,你去和瑞恩说再见吧,他会很开心的,你能够过来送他最后一程。”
简单的一句话语,却消耗了乔纳森的所有能量。
陆恪点点头表示了明白,推送着轮椅转过身来,然后就看到了平静地进入梦乡的瑞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