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酒,说完话,夏燃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指着墓碑说:“下次,过年,过年燃哥还来看你。在那边吃好喝好啊。”</p>
她醉醺醺地走出坟场,拐到夜色下显得白花花的小路上,望着不远处灯火灿烂的五河县城,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酒嗝。</p>
她又往前走了几十米远,面前的田地渐渐不再空白,呈现出欣欣向荣的场景。春末的庄稼地很有内容,油菜花已经落了,菜籽正在悄悄蕴蓄力量。大豆和其他作物也各自生长,当然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东面那一大片连绵起伏的麦田。</p>
皎洁的月光洒落大地,这片十几亩的麦田像是一片银色大海,正在温热的夜风中翻起波纹。再往东走出几里,已经干涸的五河沉静地安眠着,看不到已经长大成人的小女孩现在是个什么模样。</p>
夏燃揉了一把脸,觉得自己走路有些跛。</p>
酒力强劲,她也放任自己醉下去,所以现在酒劲一上来,脸颊烧得厉害,心情却非常舒畅,晃晃荡荡地沿着小路继续往前走,又走出近百米,绕过半个坟场后,她正想走近路从田里穿过去回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一望。</p>
她正处在坟场的东南一面,一条羊肠小道从回家的大路上分出了叉,蜿蜒曲折地绕过几个坟包,延伸向坟场深处。</p>
要是夏燃没记错的话,沿着这条路……</p>
被酒精浇过的大脑卸下了所有的防备、伪装和思虑,逐渐失去了控制能力,腿自己有了意识似的转过去,带着她慢吞吞地朝前走。</p>
她的脸颊更热了,连视线都开始模糊,可是也不想掉头回去,便这么三心二意地来到了一个挤了好多坟包的地方,站住了。</p>
旧坟上满是荒草,在风雨侵蚀下,坟包也比较矮。一个一根草都来不及生的新坟矗立在它们前面,孤高而沉默地和夏燃对峙。</p>
这应该就是徐向前那个衰人的坟了吧,连个碑都没有,死得真寒碜啊。</p>
夏燃想着,叹着,一步三晃地走到坟前,指着坟说:“你后悔不?”</p>
死人当然不会回答她,只是她现在酒精上头,有耍酒疯的权利,说完后就眼皮一沉,目光不善地瞪着它,好像在瞪着那个人似的,非要求个答案。</p>
半晌,除了风吹荒草的扑簌簌声音,她自然什么都听不到,最后只好泄气似的补充了一句:“我问的是,你后悔喜欢我吗?你个抖M!”</p>
麻烦啊!</p>
夏燃头晕得厉害,实在站不住了也不想跟徐向前见外,便一屁股坐在坟前,一边指着坟一边数落道:“初三那年期中考试,我记得清清楚楚,你个王八蛋一天没复习,数学就考了个110,比全校第一的分都高,结果你丫一毕业义无反顾地当了流氓,傻逼!”</p>
“初三过年那天,”夏燃嗓子梗了一下,抽抽鼻涕继续说,“过年那天,你就跟个*一样流落街头,我叫你去我家吃饭,你个狗*,就是那天让我彻底看错了你。我他妈看着你拘谨又感激地跟我奶奶道谢,那个德行和你跟人打架的时候完全不一样,还挺他妈像回事的,谁知道最后就你不是东西,*****的,傻逼!”</p>
夏燃痛痛快快地骂了徐向前一顿,口干舌燥下意识想喝酒,抓了个空才想起来酒都喝完了。</p>
她手没处放,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伸出食指点了点坟头,突然抓起一边土朝着坟前扬去,愤怒地又骂了他几句不识好歹。</p>
她今晚说的话太多,喝酒又喝得狠,嗓子都哑了,一张嘴就像是呼呼的风声似的,刮得人耳膜都跟着疼,像是谁的呜咽。</p>
“你看看,最后证明是我对了吧,你躺在里面,而我在外面,你后悔不?后悔喜欢我不?你们一个个的,傻逼玩意儿们,都喜欢老子干嘛?反正你死了,小刀的事就算了了,那我就跟你把咱俩的事说清楚。”</p>
夏燃定了定神,表情端肃而目光专注地看着徐向前的坟,说:“虽然你死了,但是我也不会哄你而说谎。我,没喜欢过你,我他妈从来都没往那个方向想。真理解不了你们这些人怎么想的,你他妈的这么聪明吧,不知道趋利避害吗?还有安醇那个傻玩意儿,我他妈真是……”</p>
“不过徐向前,你可真够狠的,你他妈一直瞒着我多好,把我照片放钱包里干嘛,你死了才让我知道这事,你让我多难受?要是你活着,要是早几年我知道这个事,我他妈一定把你拉回来,拼了命也把你拉回来。你别误会,不是因为喜欢你才想救你,是觉得你太可惜了,你喜欢我,我就更不能看着你越陷越深,干那种有今天没明天的事。”</p>
夏燃颓然地坐在坟前,心情真是糟糕透了。</p>
以前她也曾想过哪一天徐向前这些人被料理以后,她会何等得畅快轻松,可是这一天真得到来以后,她发现自己的七情被一股脑塞进一个大缸里,不分彼此地搅合在一起,很难分辨出个一二三来。</p>
或许这世上所有的爱恨情仇都不是纯粹的吧。有一因会得一果,而因果又不区分善恶对错,它只是一个夹杂着无数巧合又被无数人影响的复杂小玩意儿罢了。</p>
那安醇呢?夏燃心里忽然有个声音在问。</p>
“安醇,安醇,唉!”夏燃又陷入到新一轮的苦恼中,酒精不仅麻痹了大脑,还麻痹了感官,她想掐手心让自己清醒一点都不能够了。</p>
在近乎天旋地转的眩晕感中,夏燃坚强地站起来没倒下,而且还有精力走到坟前踢了一脚,这才往回走。</p>
对于安醇这个更棘手的人,夏燃没法直截了当地说出喜欢或者不喜欢,所以才会一直拖泥带水地犹豫到今天。</p>
可或许是今天的思绪被一斤白酒彻底激发开了,她想起最后一次见安醇时他那笑得春光灿烂的模样,再想起那个蜂蜜味的吻,身体很诚实地燥热难安起来。</p>
她看着头顶的月亮,摸着下巴问自己:“我到底在怕啥呢?怕自己配不上他吗?开玩笑,老子配张震都绰绰有余。哼!”</p>
她又走出半里路,遥遥地都能看到那条笔直通往自己家的路了,忽然一拍手道:“老子还怕什么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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