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色他哥可能真得刚刚出差回来,一身笔挺的海军蓝西装,棕色鹿皮鞋,头发一丝不苟,手里还攥着一副无框眼镜,走路带起的风都是一股衣冠禽兽的味道。也不知道胡清波看上他哪点了,就不怕哪天被这人算计得连底裤都留不下。</p>
夏燃一边腹诽,一边用视线跟随着他。</p>
安德见到夏燃没好好躺着也不吃惊,径直推门而入,站在床前表情很复杂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没头没尾地说道:“你伤得很重?”</p>
夏燃无端从这句话中脑补出一点挑衅的意味,立刻凭着坚强的毅力站起来,叉腰道:“和我打的人伤得更重。”</p>
安德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拉过椅子坐下,也没问夏燃介不介意就抽出一根烟放到嘴边点燃了。</p>
夏燃很不爽地说:“在病房里抽烟,亏你干得出来!”</p>
“徐向前确实伤得很重,他死了。”安德冷静地说道,声线平得像是死人的心跳。</p>
安德说完这句话就松了松领带,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放到腹部,两条长得没天理的腿自然前伸,坐姿舒展而放松,俨然回到了自己家。</p>
夏燃则被他那句话惊得下巴都快掉在地上了,扑通一声坐在床上,惶然四顾,好像想找人似的。</p>
“我没打算打死他,他肯定死不了,我都没事他怎么会死?我绝对没有伤他那么重!”夏燃抓着床单不敢置信地看着安德,看起来都快崩溃了。</p>
半晌她摇摇头,喃喃地又说了什么,忽然抬头瞪着安德问:“你怎么知道他的事?你认识他?”</p>
安德面无表情地看着夏燃,语气仍然很平静:“我不认识他,但是有人告诉我,他确实死了,昨天下午四点左右。”</p>
夏燃刚要开口,安德又说:“对,我重新调查了你的过去,调查得非常详细。顺便把你的仇家也调查清楚了。”</p>
夏燃惊呆了,她还记得上次因为这件事她差点和安德彻底闹翻,最后安德拿着钱哀求她,她才答应回来照顾安醇。</p>
时过境迁,安德竟然又做了这样的事,还这么无所顾忌,坦坦荡荡。因为合约关系解除所以这么有恃无恐?妈的!</p>
安德静静地等待夏燃发作,但出乎意料,夏燃双目喷射凶光的过程只持续了几秒,就狠狠地一甩头,抬手把眼角的绷带揭掉,继而陆陆续续地把脸上的其他绷带也摘掉了。</p>
她坐在床上侧对着安德,从这个角度,安德可以清晰地看到她脸上虽然消了肿但是仍然非常难看的皮肤,但是眼神非常坚毅,额头、鼻梁和下巴组成的弧线冷硬如同坚冰,透露着一股不容侵犯的狠意。</p>
她按了按嘴角的伤口,忽而轻笑一声,道:“挺好的,幸好我忍住了没答应安醇。”她扭头看着安德,眼神冷漠地像是看一件没有生命力的摆设,“你赢了,去跟安醇说我走了吧,什么借口都行。”</p>
“哦?”安德饶有兴趣地看着夏燃转了转手腕,“你打算干什么?再次逃跑?”</p>
夏燃嗤笑一声,想起她想换城市重新开始的打算,不觉有些可笑。</p>
“不跑了,是我的错,我就认了。我其实本来想把他送到监狱里,让人民审判他,但是我没有证据,失算了。我会去自首的,这下子你放心了吧,你弟弟会离我这个烂人远远的了。”</p>
想起安醇指不定伤心成什么样子,没准还会再次呕血,她就觉得很难过。并不是因为自己缥缈叵测的命运,而是因为他。</p>
她已经很小心了,没想到还是扫到这个瓷器的边了。</p>
“你知道自首后会怎么样吗?”安德忽然开口。</p>
夏燃无所谓地转转脖子:“我又不是故意杀他,而且他干了那么多坏事,应该不会判我死刑吧。会判多少年呢,十年二十年?唉,随便吧。反正我也了无牵挂,蹲监狱我就好好接受改造,出来了再继续过日子嘛。人这一辈子,只要遇不到天灾,自己不作死,怎么都能活下去。”</p>
她释然一笑,但一想自己才二十六岁,眼眶便微微泛红,却装得云淡风轻地站起来,抓起搭在窗台下小沙发的外套,头也没回道:“住院费我会结清的,咱们两不相欠。你可以出去了,我要换衣服。”</p>
她的衣服似乎都被人洗过了,松松软软,还有一股皂粉的味道。</p>
夏燃喟叹一声,拿着衣服转身,却见安老板保持原样坐在椅子上,一动都没动。</p>
“擦,你不会想看着我换衣服吧,这么没品,要不要……”</p>
“这就放弃了?”安德神情古怪地看着夏燃。</p>
“要不怎么办,逃跑吗,等着全国通缉?被仇家追我不怕,被警察追,不太好。”</p>
安德嘴角提起,露出一个夹杂着嘲弄、不解、好笑,还有一点遗憾味道的笑容。</p>
“好吧。人所在的环境,结识的朋友,受到的教育,天生的性格,后天的经历,都会影响选择。你也不会逃脱这个规律。你想知道如果我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处理吗?”</p>
夏燃挑挑眉,做出一个悉听尊便的表情,转到床边翻找自己的手机去了。</p>
安德自顾自地说:“首先我会给这件事做出严重等级的定性,它并没有那么严重,是一个可以解决的问题,所以我不会逃跑。然后,我会请最好的律师为我辩护,必要时候销毁对我不利的证据。接着我会安排好公司的事,家人的事,确保万一我不能在场的时候,情况不会一团糟。”</p>
夏燃手上动作一停,讶异地回望他,道:“你是不是经常干这样的事?你就不怕事情败露吗?”</p>
安德:“不,这是最坏的一步,我一般都会在事情进行到这里之前就控制住自己,找到其他方法不让自己落入被动的境地。我希望你以后能认识到自己性格上的缺陷,也学会克制。”</p>
“你什么意思?”夏燃把衣服重重地摔在床上,下意识就想撸袖子。</p>
“你看,你要学的还有很多。”</p>
他冲夏燃的手挑挑眉,用一种很欠揍的、与己无关的语气说:“在徐向前的问题上,你做错了起码三件事情。第一,你高估了自己的能力,独自干涉一件很严重的事情。毒贩的世界你才看到冰山一角,巨大的利润驱动下,人能做出的罪恶之事是你无法想象的。你不该逞英雄。第二,你对警方又惧怕又无知又不信任。你有好几次可以直接寻求警察的帮助,不管是明处还是暗处,可是你没有。专业的事情就交给专业的人做。第三,第三点我也为你感到遗憾,如果你当年继续求学,受到良好的教育,今天的你不会是这个样子。”</p>
夏燃目瞪口呆,但是略一思忖后,她又全盘认可了安德的说法。继而觉得安德插了三把刀在她心口上,前胸进后胸出的那种,疼死她了。</p>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都晚了,人都死了。”夏燃愤愤地捞起衣服盖在脸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p>
“不晚,你觉得我有闲心和一个将要坐二十年牢的人说这么多吗?”</p>
夏燃彻底听不懂了,而且有点想趁着最后的自由时间狂欢一下,比如圆一下当面咒骂安德的美梦。</p>
“徐向前确实死了,但不是你杀的。”安德说到这里,嘴角压得非常平,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就像是他这个大喘气的表达方式其实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似的。</p>
夏燃像是被孙猴子捏了定身咒似的站在床边,震惊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p>
“徐向前和境外的贩毒团伙有勾连,但是他隐藏得非常好,所以警方都差点被他骗了。他从五河被人救走,他那愚蠢的同伙开了枪留下弹壳,警察们追查到枪和前几起涉毒的案件有关,便一路追踪他们,在长沙的某个山区里双方遭遇,徐向前持枪拒捕,被击毙了。”</p>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我擦,那就是和我没关系了,我*****,吓死老子了。你故意的是不是?看我出丑很开心是不是?”</p>
“我父辈颇有些人脉关系,虽然他不在国内,但是人脉我还在经营着。”安德又是一个大喘气,夏燃简直怕了他了,都想捂住自己的耳朵,但是安德那不紧不慢的声音还是传到耳边了。</p>
“这件事还没有结束。徐向前的钱包里翻出一张照片,是你的。按照警方办案的流程,抓到一个线索肯定会顺着摸一遍,或许有一天会查到你这里来。到时候怎么说,你应该心里有数了吧。吃一堑长一智,想好了再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