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燃猫着腰，屏住呼吸，一点一点往院门口蹭。</p>
在夜色的掩护下，她顺利地摸到彩钢房前面倾倒垃圾的土坡下，只要稍稍一抬头就能看到徐向前了。</p>
夏燃紧张得手心和后背又冒起一层冷汗，被风一吹忍不住想打冷战，被她咬着牙扛了回去。</p>
她一边数着自己的心跳声，一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听着坡上那些人的动静。</p>
徐向前和其他人站在院门口，面向门口。过了一会儿有一辆汽车驶了过来，车上下来几个人，和徐向前一边寒暄一边走进院子。</p>
在这连呼吸都可能会惊动别人的时刻，夏燃觉得他们这些人每走一步都像是《奥特曼》里的怪兽踏在高楼大厦上，脚步声大得令人心惊肉跳。</p>
她听到他们上了楼，只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把这些人都抓起来，可是上一次的惨痛教训告诉她，双拳难敌四手，她现在上去无异于送死。</p>
但是又不能眼睁睁地在这里趴着，什么都不做。</p>
就在夏燃百爪挠心时，二楼那扇门很快又开了，她听到他们在说合作愉快，然后一行人就下了楼梯，稀稀拉拉的脚步声延伸到门口，又听到一声汽车启动的声音，接着车开走了。</p>
夏燃冒险露头看了一眼，发现王国胜手里换了一个箱子。</p>
那应该就是毒品了。</p>
夏燃一颗焦躁难安的心忽然落回胸膛里，接着生出些莫名其妙乃至于疯狂的枝叶来。</p>
在看到毒品那一刻，她对自身安危的计较和上一次经验教训残留的脸颊抽痛感都不见了，她满心满眼都是一个念头，我要把那东西抢过来。</p>
几分钟后，她真得那么干了。</p>
徐向前等人舒了一口气，有说有笑地准备上楼共商大计时，夏燃忽然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他们身后，像个捕食的猎豹迅猛地冲到王国胜面前，一把抢过箱子就跑向了被黑暗笼罩的空地。</p>
虽然这过程只在一瞬间，但足够徐向前和其他人看到夏燃的脸。</p>
徐向前大喊一声“夏燃放下！”，可是夏燃就像是没听到似的，跑得更快了。</p>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掩盖了她的身形，她奔命似的拎着箱子往来时的墙角逃跑，忽然听到耳边风声大作，下意识往左边一侧身，徐向前一脚踢空，还差点劈了个叉。</p>
夏燃没有丝毫犹豫换了一个方向继续跑，同时听到有叫骂声从身后传来，还有杂乱的脚步声，好像有十万个人同时在追她。</p>
夏燃全身的力量好像都灌注在了脚上，这次她冲着一个方向笔直地跑过去，借着奔跑的助力一下子翻过墙头，沿着来时的路跑去。</p>
她跑到一半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往家跑了，这不是自投罗网吗？徐向前已经喊出她的名字，肯定马上会追过来的。</p>
可是她当时心里慌极了，拿着这箱子沉甸甸的毒品才意识到自己又犯二了，而且已经没有退路了。</p>
她又奔过一条街，要是现在天亮着，她几乎能看到自己家门了。</p>
不能回去！</p>
她猛地刹住脚步，当机立断转身欲要逃跑，却忽然见旁边黑漆漆的巷子口蹿出一个人来。夏燃心脏骤然绷紧了，捏好拳头刚要反击，忽然那人叫了一声“老大！”。</p>
夏燃嗬哧嗬哧地喘息着，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小刀。”</p>
“你把东西抢过来了？”小刀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手里的箱子。</p>
夏燃木然地嗯了一声，手被箱子拉着重重垂下，沉重地好像再也拿不起来了。</p>
“怎么办啊？”小刀这下子也慌了。他看看不远处的夏燃家，又看看身后那条幽深黑暗的巷子，露出了惊惧的表情。</p>
夏燃冷冷道：“藏起来，别让他们找到。快跑，他们一会儿就追来了。”</p>
夏燃就是有这种本事，要是她自己抱着这箱子烫手山芋乱跑，可能早就急的团团转了。但是如果身边有一群同样没主意而且根本指望不上的人，她就会立刻化身成理智冷静的领袖，带领大家走出低谷和迷雾区。</p>
显然，小刀同学此刻就担任这样一个需要人领导的脑残角色。</p>
他被夏燃扯着跑出了一公里，肺都快要冒烟了，这才想起来问要躲在哪里。</p>
夏燃根据小时候躲藏的经验，没过脑子地说:“去田里躲着！”</p>
小刀又跟着她跑了一会儿，忽然道：“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躲着，他们绝对不会发现。”</p>
他们两个手拉手在五河县路灯晦暗的大街小巷奔跑。才跑出几条街，小刀就体力不支光剩下吐气了，夏燃二话不说就把他背到背上，按照小刀指引的路线七拐八拐地绕了好多弯，几乎要跑出县城了，小刀才气喘吁吁地提醒：“就在这里。”</p>
夏燃把小刀放下，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湿了两遍，她一抹眼睛上的汗水，问道：“这里安全吗？”</p>
小刀指着一个方向说：“路尽头有一排砖房，房子都快塌了所以没有人住。”</p>
“好。”</p>
夏燃不再犹豫，拉起小刀往里面走，找到小刀常常光顾的那间还算完好的房子。</p>
房间里有坐垫和烂衣服，还有蜡烛火柴，但是夏燃不敢点。</p>
她关上门，靠着墙坐着，狭小漆黑的房间里她和小刀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很远的地方传来狗叫的声音。</p>
她遏制住想要一拳砸向身后墙的冲动，苦苦问自己：弄成这副局面，该怎么办？</p>
小刀一句话不说地藏在黑暗里，过了一会儿开始轻轻地叹气。</p>
两人并排坐着发了会儿愁，谁也没想出个一二三来，最后决定先睡一觉再说。</p>
结果第二天，五河就变天了。</p>
徐向前像个疯子一样把遣散回家的人都召集起来，满县城地找夏燃。当时还没有监控摄像头这一套，纯人力找，用了两天时间把整个五河都开翻了个遍，也没把夏燃揪出来。</p>
“她会不会已经跑了？”王国胜阴狠狠地瞪着夏燃家的院子，“她要是连夜跑出五河县，那就不好抓了。”</p>
“不会。乔老太太说她昨天连衣服都没穿好就跟小刀出去了。小刀那个体力，还有毒瘾，肯定跑不远。”</p>
“我**的，夏燃就是他妈的疯狗，她好好地抢我们东西干嘛，有病吧！”</p>
“别吵了！”徐向前喝道。</p>
他站起身，淡定从容的神态已经荡然无存，阴鸷而凶狠的本质水落石出般的浮于表面上，他视线扫过去的地方，一群人噤若寒蝉，都满含畏惧地望着他。</p>
“我就不信她不回家，她奶奶好歹还在这里。小刀家也要盯住，还有夏燃以前那些跟班家。你们都清楚，要是那箱子东西拿不回来，追债的人会追咱们到天涯海角，说不准哪天你就会被砍死在大街上了。我徐向前肯定不会是第一个倒霉的。”</p>
“明白明白。”</p>
就在徐向前快把五河翻个底朝天时，县城东面人迹罕至地方，那间濒临倒塌的砖房里传来一声压抑的抽泣声。</p>
“老大，你快跑吧。你肯定能跑出去的。我已经要发病了，别管我了。”</p>
小刀满眼泪水望着她，夏燃紧紧攥着拳头，透过房间里那扇破了一半的玻璃窗，语气很坚定地说：“放屁！祸是我闯的，丢下你算什么事，要跑一起跑！”</p>
“老大，我马上就坚持不住了。我熬不过今天晚上就得……要是我在这里叫起来，肯定会被人发现的。”</p>
夏燃猛地甩头看他，目光闪闪，似是隐忍，又是痛惜。</p>
半晌她做出了决定，缓缓蹲下，抓起小刀的手放在箱子上，头偏向一边不看他，说：“我晚上再出去听听消息，你看着办……”</p>
小刀听出她话里的意思，猛然一惊，道：“不，老大你快把它拿走，我也不想这么人不人鬼不鬼的了，你快走吧，老大我求求你了。”</p>
小刀一边说着一边真给夏燃跪下了。夏燃眼眶一热，大力一撑把他拖起来，往墙角一推，怒道：“我要是把你扔了还是人吗？是我把你害成这个样子的，你恨我吧，你为什么不恨我？”</p>
“老大……我恨你干什么，你是对我最好的人了。我没有兄弟，我爸也不管我，只有你把我当个人看。”小刀抹一把泪水，笑了笑，昏暗的天光掩盖了他脸上的青白之色，恍惚间夏燃竟觉得他笑出了往常那个腼腆的样子。</p>
“小刀，我对不起你。”</p>
“老大你也别太担心。你跑了以后，就算徐向前抓到我也不会把我怎么样。”</p>
“艹，你糊弄谁呢。”</p>
夏燃挨着小刀并排坐下，抱着小腿，在天光彻底收进地平线之前，她忽然道：“我们去举报他，去警察局。”</p>
“啊？警察？老大我们这样的人怎么能找警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