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推着安醇继续往灯会主场走，他们走过半条街，终于看到了不远处的灯会入口。</p>

但可惜人比灯多，安德人高眼睛不近视，也只能看到门上的童子抱桃灯，往里面眺望，只见人头攒动，灯光若隐若现，想想就知道得挤成什么样子。</p>

这个情况有些出人意料，往年看灯的人也不少，但从来不会多成这个样子。虽然今天有安德和夏燃一起照应，但是谁也不能预测安醇会不会被这么多人吓到。</p>

安德若有所思地低头看向安醇，想要征询一下他的意见，就看到安醇……</p>

安醇的背挺得笔直，手却还保持着捧狗的姿势不敢动，直勾勾地盯着手里的狗，俨然已经忘了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是看灯了。</p>

安德无奈地停住了轮椅，四下张望着，看看有没有什么人少还有灯的地方可以去。</p>

而安醇仰起头，对着夏燃小声说：“它叫花花是吗？哪个花？”</p>

夏燃：“开花的那个花。”</p>

安醇哦一声，伸出一根手指，小心地在狗耳朵上摸了摸，花花转转耳朵，躲开他的手，安醇试着又戳了一下，花花抬起狗脑袋看了他一眼，见是它的傻“主人”做出的忤逆举动，于是很好脾气地又趴下了，像一个有大国风度的狗原谅了他。</p>

安醇仿佛发现了新世界，得寸进尺地伸出两根手指捏了捏狗耳朵，这下花花连理都不理他了，把头扎在他的羽绒服和手之间，给自己找了一个临时的窝，闭上眼睛睡着了，眼睫毛蹭得安醇的手痒痒的。安醇不敢挠，另一只手缓缓地抬起，放在花花肥嘟嘟毛绒绒的屁股上，花花小小的身体贴合他的掌心，那么柔软，那么温暖，让人想起生命啊，阳光啊，广阔的草原啊，浩瀚的星空啊，炸开的烟花啊这样美好的东西。</p>

安醇一下子悲喜交加起来，一下一下地抚摸着花花，摸着摸着不知道想起什么事感时伤怀，竟然哭了，一滴眼泪掉在花花的耳朵上，他吓得都不敢动了，生怕把这个小生命惊醒，可花花只是熟练地转转耳朵，就又不动了，着实是一条懂事的狗。</p>

安醇抹掉泪水，看向夏燃，却发现夏燃和安德不知什么时候都看着他，连路都不走了。</p>

安醇哽咽道：“它真的不怕我，虽然我以前那么对待它们。”</p>

夏燃点点头，撇过视线，不太忍心再看他这么小心翼翼地对待一只普普通通的小狗。安德摸摸安醇的头，从轮椅的兜里翻出纸让他擦干眼泪，安醇一边擦泪一边信誓旦旦地说：“你们看，我真的就摸摸，没干别的。”</p>

……</p>

夏燃忍不住笑起来了，安德也无奈地笑了，无知无觉的安醇继续摸着他的花花。安德张望了一会儿，没发现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了，而安醇对灯会兴趣不大，于是干脆就不往前走，去茶舍待一会儿就回去算了。</p>

他们开始往回走，越走人越少，而且人们的去向和他们的正好相反。</p>

天上的星月渐渐地显露出来，云淡风轻，不冷不热，着实是个全家出游欣赏灯会的好时候。轮椅轧过坚硬的柏油马路，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安德时不时对着周围的建筑做一些介绍，气氛温馨到让人以为这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寻常日子，哥哥带着体弱多病的弟弟出来看灯，没有那么多糟心的事。</p>

夏燃走在他们后面，看着安德推着安醇的背影，心里有些感慨。</p>

她想了想，从兜里翻出手机，蹬蹬蹬几步跑到他们前面，蹲下身子，冲着安醇晃晃手，笑着说：“我给你们拍个照，安醇笑一个。”</p>

安醇本来摸着狗舒服地都快睡着了，被夏燃这么一喊，强打着精神睁开了眼睛，一听说要照相，第一反应不是赶紧摆个pose，而是手足无措地东看西看，好像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p>

夏燃有些意外，不会连拍照都不行吧？安醇的悲惨故事里好像没有照相有关的部分啊。</p>

她正拿不准该不该继续拍，安德笑了笑，弯下腰在安醇耳边说了点什么，安醇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摆出了一个僵硬的表情，紧张巴巴地看着夏燃。</p>

夏燃哭笑不得，说：“笑一个，别紧张嘛。”</p>

于是安醇很听话地拼命提起嘴角，表情更僵硬了。</p>

夏燃：……还不如不笑呢。</p>

安德倒是神情自然，说：“他没怎么照过相，你照吧，没事。”然后摆出一个标准的微笑，露出八颗牙齿，一脸温柔地看着镜头，手搭在安醇的肩膀上。</p>

夏燃连拍了好几张，打算矬子堆里选将军，挑一个安醇的表情不这么难看的给他留念。</p>

安醇见夏燃收起手机，立刻如释重负地倚在了轮椅上，就好像刚刚挽着裤腿下田插了一亩地的秧，累得都抬不起眼皮啦。</p>

他无力地抱着他的小花花，说：“我好困了，想睡会儿。”</p>

安德扶着椅背笑得鱼尾纹都快出来了，强忍着笑意说：“好，睡吧。一会儿到了哥哥叫你。”</p>

夏燃拿着手机走过来，一手按在轮椅扶手上，弯下腰看着闭上眼睛抱着狗的安醇，差点喷笑出来。</p>

她没有任何办法阻止地想，安醇这小破孩太有意思了，吃什么长大的，吃榴莲小蛋糕能长成这样？这尼玛，老子心都软得快化了。</p>

夏燃揉揉心口，晃晃脖子，带着探究的神色还想再靠近一点，仔细地看看安醇的小脸，要是可以的话她还想在上面捏一把……</p>

当然不可以，安德在她肩膀上一拍，把她推开了。</p>

夏燃退后两步，尴尬地摸摸脑袋笑了笑，把照片发到安德的微信上，然后转身走远一点，借着给郝良才打电话商量送狗的事，让自己冷静一下。</p>

而安德推着安醇走到了马路对面的车前，他去开车门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说：“哥哥，这个给你。”</p>

安德猛然回头，就见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站在安醇面前，她头上戴着一个刚刚来要微信号的女生同款的小猪发卡，手里举着红玫瑰，就像是一个趁着灯会来兜售玫瑰的卖花女孩——如果她手里的玫瑰不是只有一朵的话。</p>

而安醇已经被她说话的声音吵醒了，表情懵懵懂懂，好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p>

女孩把玫瑰硬塞到他手里，虽然花茎的刺都被剥掉了，但是安醇还是不舒服地往回缩了缩手，女孩立刻把玫瑰往他膝盖上一扔，急慌慌地说：“红玫瑰的花语是希望与你泛起激情的爱。”说完就绕过安德的车，逃跑似的往人群聚集的方向跑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