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燃拍着他的后背，有点不知道说什么。</p>

她还没试着安慰过安，因为这小东西的心思比女人心还深不可测，举止又不合常理。而且安怎么会需要人安慰？他最特么需要的是毫不留情地鞭打好吗？</p>

可是安在咳嗽了七八声，胸腔突然猛地一提一放，夏燃的胳膊就贴着他胸口，对他的异动感受非常强烈。</p>

她下意识地停住了拍打他后背的手，然后就听到一声响亮的呕吐声，接着鼻腔里就感受到了酸和苦的味道。</p>

安把晚饭吐出来了。</p>

夏燃愣住了，手不知道放在哪里好。</p>

安德扑通一声，半跪在了地上。他好像刚刚醒过来，愧疚地摊开了手，往安这边移了几步，说：“我明白了，对不起……我还以为是在医院......”</p>

了解人格分裂发生时的情景对于病人非常重要，只是安醇是个一点就炸的样子，所以他不敢问，只能猜。他只能默默打算着，哪天通过什么路经知道了这个关键的时间点，然后配合医生的治疗手段，慢慢修补安醇的创伤。</p>

安德第一次见到安醇不正常的尖叫和嘶吼是在医院，所以理所应当地猜想应该是那时候了，安醇受不到父母相互推诿和母亲的厌弃。现在得到最具权威性的安的答案，他才恍然大悟，原来人格分裂从第一次创伤发生时就出现了。</p>

那就是说，安和安醇一起承受了那次致命的伤害。</p>

安德看着气息奄奄的安，心里像是灌满了苦瓜汁，千言万语都被迫堵在里面了。他只能低着头，一遍一遍地说对不起。</p>

得到哥哥真诚歉意的安很给面子地又吐了一堆，好像把午饭都吐出来了。</p>

夏燃皱着眉头扫了地上的呕吐物一眼，对安醇的肠胃消化和吸收功能不好的事实有了直观的体验。</p>

吐完以后的安心情舒畅地打了个滚，要不是夏燃托着，他差点就趴在那堆东西上了。</p>

夏燃赶紧把他拉开了，想了想，最后把人抱了起来，放到了墙角的新沙发上。</p>

安从来没有被夏燃抱过，应该很不习惯。他脸色青白一片，还不忘了用最后的力气用手肘顶着她的肩膀，试图推开她。</p>

他一身酸味，嘴角还沾着不明混合物，夏燃憋着一股气把他往沙发上抱已经非常辛苦，也懒得跟他计较了，被手肘砸了两下就当不知道。</p>

安躺在沙发上，垂死羔羊似的折腾不起来了。夏燃忍着恶心跑去厨房拿了一碗清水让他漱口，谁知道安一见夏燃又来了反应，爬起来侧着头又在沙发旁边吐了一堆酸水。</p>

夏燃闻着那股子酸味，都快哭了。</p>

好在安德并不嫌弃他弟弟，他端过碗递到安嘴边，哀求道：“漱漱口，要不还会吐的。”</p>

安端起碗喝了一口，草草地漱了漱口，歪着头吐在了地毯上。</p>

他都这样了，还不忘了嫌弃夏燃：“你这个外人，滚。”</p>

夏燃心很大地想，还能嘲讽人，应该没事。然后屁颠屁颠地跑去开窗通风了。</p>

安趁着外人不在的时候，给他满心愧疚的哥心头上扎了一根大头针：“心疼了吧，你差点把安醇弄死。”</p>

安德深深地吸了一口充盈着胃液酸味的空气，满脸悲色道：“不是安醇，我差点把你憋死。对不起。”</p>

他就像个垂首认罪的犯人，半跪在沙发前，忏悔道：“我失控了。一听你提起那件事，我有点受不了。这么多年我没能替你们报仇，是我无能。”</p>

“哼！”安在安德肩膀上一推，四两拔千斤似的把他哥推倒在地上，然后他自己竟然慢慢地坐起来了。</p>

夏燃开窗回来，正好看到安诈尸的一幕，慌乱地把他又按下了：“歇会歇会，再躺会。”</p>

安白了她一眼，说：“别假惺惺的做戏了，你打动不了我。”</p>

夏燃爽快地哦一声，说：“对，你说的都对，再躺会吧。”</p>

安第一次见识到夏燃滚刀肉的一面，有些惊讶。</p>

他皱着眉头，忍着恶心，指着夏燃说：“他是不是和安醇有一腿？”</p>

安德眯着眼睛，疑惑地看看夏燃，又看看安，摇头：“她是我请来照顾安醇的，没有别的关系。”</p>

夏燃：“……你脑子里都装了什么玩意？什么叫有一腿？”</p>

安冷笑着说：“要他滚，我再也不想看到他，要不然，哼！”</p>

这一声哼让一切尽在不言中，夏燃咬咬下唇，磨了磨牙，最后自己找了个台阶下。</p>

她说：“正好我要请假，干脆明天上午也给我假吧，明天一天我都不来了，反正也过年了嘛，年终奖也不发，真是……”</p>

安德不甚走心地应和着：“好，明天给你发，你走吧。”</p>

“好嘞，谢谢老板。”</p>

夏燃脚底抹油似的溜走了，生怕安德待会让她收拾地毯上的秽物。</p>

她飞速地打开门，外套只穿了一个袖子就蹿到电梯前按下了下行键，又生怕安德会追出来，她迟疑了一秒后，一转身走了楼梯。</p>

幸好安家在五楼。</p>

她一出居民楼就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任寒风吹散了她身上的愁云惨淡味、火药味残留，以及酸味。她使劲嗅了嗅清新又清冷的空气，整理一下心情，然后骑着电动车跑回家了。</p>

她把电动车推进小区的单元门时，关于过年的喜悦才一点一点从心里泛上来，摩拳擦掌地想要大展身手。</p>

无他，跟安较量的日子，她实在提不起心情来想过年的事。安家的三室一厅就像是泡在了毒雾中，身在其中的人根本感受不到一点快乐。</p>

但是现在不同了，她放假了，接下来的时间都属于她和奶奶了。</p>

卧槽，心情愉快啊！</p>

夏燃充满感激地拿出钥匙，轻手轻脚地开门把车子推进去。</p>

她还以为这个时间奶奶已经睡了，没想到刚刚把车子停好，就听到老人慢吞吞的步子走了出来，乔女士身上披着一件夏燃在网上买的中国红色开襟毛衣，眯着眼睛问：“今天怎么还这么晚啊，快过年了也不让你早点下班。”</p>

夏燃笑嘻嘻地走过去，替奶奶把衣襟拢起来，说：“我这工作，哪有上班下班。有事就晚点，没事就早点呗，今天那小兔崽子又抽风了，哎，真是麻烦。不过我明天就放假啦，哎呦，可算是放假了，累死我了。”</p>

她装模作样地捶捶腰，说：“明天我得睡到九点再起床，您可别提前叫我啊。”</p>

乔女士打了一个哈欠，嗔怪地瞅了她一眼，说：“行，一年也歇不了几天，明天让你睡个够。”</p>

夏燃哈哈大笑，乔女士却忽然咳嗽起来，她弯着腰捂着嘴，咳得有些辛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