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绘月睡着了。
银霄从新打的樟木箱子里取来白色细布袜子和布鞋,放在宋绘月脚边,提起水壶将热水倾在盆中,拧干帕子,蹲回宋绘月身边去,握住她的脚踝,为她擦干净脚上尘土,挑破血泡,换上干净鞋袜。
他迅速让宋绘月舒服一点,站起身来,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轻轻盖在宋绘月身上,随后坐到宋绘月身边。
他像是一条夹起尾巴的狼,中规中矩地坐下,拿起火钳,缓慢地拨弄炭盆中的炭火,让火烧的更旺一些,也让宋绘月更暖和一些。
外面响起李俊拖泥带水的脚步声,他起身开门,同时竖起食指放到嘴边,对着李俊“嘘”了一声。
李俊打着哆嗦,拎着沉甸甸的食盒进了屋,就见宋绘月面容恬静的睡在椅子里,连忙将脚步声放慢,轻轻放下食盒,拉着银霄出了屋子。
“他们来了。”他指着站在十步开外的游松。
游松身后站着四个大**、侯二、苏晓君,微弱的灯火将他们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变成了一道巨大的影子,影子中间的缝隙就像是晋王无处不在的眼睛。
银霄大步上前,站在游松面前,目光阴鸷,随时能将他撕成碎片。
游松立刻往后退了一步“我们只是来问候大娘子,银霄,你应该知道我们没有坏心,你可以问问大娘子愿不愿意见我们。”
“大娘子休息了。”银霄沉声道。
游松连忙把自己的声音压低“那我们明天再来。”
他们正要转身,屋子里忽然响起一声咳嗽,以及窸窸窣窣的动静。
银霄立刻扔下游松等人,转身回到门前,将门打开一条缝,闪身进去。
宋绘月依旧是睡的不舒服,迷迷糊糊醒来,脱下风帽,正在撕扯自己的披风,因为满是尘土,披风上的绳结已经系死,很难解开。
银霄走上前去,伸手拽开了绳结,脱下脏的披风,把自己那件干净的系上去,随后低声道“大娘子,游松领着晋王的人来了。”
宋绘月沉静的面容上多了几分惊讶,随后往门外走去,银霄看出了她的虚弱和疲惫,一手扶住她的手臂,打开门,又往她身侧站定,挡住肆无忌惮的狂风。
“游松?”宋绘月声音中满是错愕。
游松领着人上前几步,让自己站在明亮一些的地方,同时抬起头看向宋绘月“大娘子!”
下一瞬,他目瞪口呆,神情比宋绘月还要错愕。
宋绘月的模样出乎他的意料,整个人像是让北地的风给吹干了,又让沙尘滚过一遍,粗粝到了极点。
脸上的肥满完完全全消瘦下去,显露出了面庞原本的形状,眼睛则比从前更大,更亮——她的身体疲惫不堪,然而灵魂自由,几乎和天地一样宽广。
游松低下头去,藏住了眼角的泪光。
宋绘月扶住银霄的胳膊,半晌之后,发了话“王爷好吗?”
游松犹豫着道“好,也不好。”
张瑞一死,晋王和谢家父子立刻乘胜追击,将朝堂格局扭转,哪怕张旭樘腥风血雨的侵入朝堂,也没能挡住晋王的脚步。
晋王明面上和燕王分庭抗礼,实际上已经轻而易举的将三司收入囊中。
若是没有张旭樘铁血手腕,张家旧部不敢反叛,燕王哪里还能在朝堂之上立足。
这只是朝堂上的好。
宋绘月和银霄离开京都之后,音讯全无,禁军、张旭樘、晋王全都在找他们二人,晋王盯着职方司的山川地形图,三天三夜没有合眼,找的几乎要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