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七年,十二月二十四,距离除夕还有六天。这一天,崇祯皇帝则正在京城乾清宫里拜天抓阄,以便决出他的第一任内阁人选。</p>
同一天,陕西巡抚胡廷宴正在府里胡须乱颤的骂街:“哪朝没有大旱,哪代没有饥荒,难道偏偏我朝好生巨匪大盗?不过一些化外饥民而已,也值得这样大惊小怪,待到来年开春他们自会散去!来人,拉出去杖打三十!”</p>
数名亲兵顿时扑将上来,将不知所措的来报之人拖了下去,直至门口那来报之人才醒过神来,高声大呼:“下官冤枉!实是群匪啸聚,已成大患……”</p>
看着来人被拉出去,胡廷宴幽幽叹了一口长气,呆坐椅中久久默然不语,花白的头发了无生气的从官帽下钻出,一张脸上皱纹堆累干枯瘦黄:“师爷,我能奈何?”</p>
屏风后一人缓缓行出,同样是年逾花甲,此人亦是满脸忧心忡忡:“老爷,你我皆已花甲之人,眼下形势如此败坏,非霹雳手段难以克服。可是新帝刚刚登基,魏党虽然下台,可东林也没有得势,朝廷之中局势不明,我们无以支持又能奈何?”</p>
胡廷宴道:“莫如直接上书,或许圣上自有裁断!”</p>
师爷道:“万万不可,无论是东林党还是西林党,我们总要选一边站的,否则圣上复书老爷剿匪,我等没有朝中党派的支持,以何力量剿匪?到那时匪患之罪尽在老爷一人矣!”</p>
胡廷宴长叹一声:“有心为民请命,奈何时局艰难,难道只能坐看饿殍遍地饥民四起?”</p>
师爷道:“下有各州县长官,上有三边总督,何苦只由我们费心。待新帝基稳,我们再看形势如何,若可留,便再做几年;若不可留,不如告老还乡颐养天年。反正这些年我们也不曾亏待了自己。”</p>
胡廷宴拍了拍大腿:“师爷言之有理!去喝两杯?昨天西安知府给我送来两条大甲鱼,这可是大补之物啊。”</p>
师爷眉开眼笑:“小人自当恭敬从命,老爷先请。”</p>
堂外忽然有下人喊道:“大人,门外亲兵有报!”</p>
胡廷宴和师爷的脸色顿时一僵,变得难看起来,他俩都清楚‘门外亲兵’是怎么回事,那是巡抚府安插在各城门的探子。一般来说,这些人都不会带来什么好消息,不是城外灾民堵门,就是某个通缉要犯进城。</p>
师爷招了招手:“来报。”</p>
不消片刻,一名百姓模样打扮的人急匆匆走了进来,看上去面带焦灼惊疑之色,进来纳头便道:“大人,怕是出事了!”</p>
胡廷宴顿时眉头一皱:“最烦你们这些下人大惊小怪,又能出什么事!是不是又有灾民在城门闹事?知府自会前去驱赶,轮得到你慌里慌张!”</p>
来人摇头道:“大人,不是灾民,似乎是来了六名锦衣卫!”</p>
胡廷宴听闻如遭雷击,双眼愣愣发直,身体顺着椅子便开始往地上出溜……师爷急忙上前搀住,转身呵斥来人:“为什么要吓唬老爷!锦衣卫来便来了,怎么还有‘似乎’来了一说!”</p>
来人道:“这六人骑骏马,挎宫中制式雁翎刀,明明内着锦袍大氅,却偏偏在外面用寻常棉布做披风裹了,因此吃他不准。”</p>
胡廷宴挣扎坐起:“前些日子我朝里同学来信告知,说万岁开始深挖魏忠贤残党,莫不是冲着我来了?可我与那魏忠贤不过小有来往,如何能算进魏党之中?再说,魏忠贤当时把持朝政,握住天下命脉,若不与他来往,这下面的诸多政事又如何推动!”</p>
师爷道:“老爷莫慌,也许不是冲我们来的。”他转向来人问道,“除了这六人,还有什么蹊跷处没有?”</p>
下人想了想:“在另一城门有一奇异车队进城。”</p>
“怎么个奇异法?”</p>
“皆车长三丈,宽高七八尺有余,装有四轮,左右各二。转弯前行十分灵便,只一匹普通骡马便可轻快前行。”</p>
胡廷宴抚摸着胸口缓了口气,骂道:“这有什么稀奇的,四轮马车而已,无非就是外县到这里来卖粮食度灾荒!那几个锦衣卫倒是去哪里了?是去了府衙还是来了我们这里?”</p>
来人道:“回大人的话,这些人哪里也没去,径直去了城中一处旅店,让老板驱散了原有的住客,他们包下了整间旅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