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安伯离开后，皇帝招了朱常哲说话。</p>

他拿了两张画像到朱常哲手里。</p>

“你外祖父担心没人照顾你，想要先给你安排纳一房侧妃。康安伯言之有理，成家和立业并不冲突，有个人照顾你挺好。你年纪到了，就别耽误了。你瞧，连人选他都给准备好了。你选一个喜欢的，封王的时候，朕便做主，给你先册上一位侧妃。以后你出去历练时，府里也有个能管事的女人。”</p>

朱常哲眸中闪过一丝不悦。</p>

外祖父竟然……</p>

呵，是自己今日表态不够清楚呢？还是外祖父看出自己不愿意，所以借用了父皇的手来逼迫自己？</p>

朱常哲很厌烦，更是无语无奈。</p>

“这俩人选，一个是你外祖父的侄女，一个是他侄孙女，说起来，都是你表亲，你外祖父挑给你的，想来是精挑细选过，你也能放心的！”</p>

朱常哲一深抽气。</p>

这才是外祖父下重本的一个重要原因吧？原来还想把他家姑娘塞一个给他！</p>

他有几分窝火。</p>

母亲不在了，他一直把外祖父看得比父皇还亲，可现实就是现实，外祖父显然对他并不放心。怕他将来过河拆桥？所以提前预订一个位置？</p>

这一刻，他竟有些心酸。</p>

他努力镇定，心下却难以平静。</p>

他又想到了程紫玉和李纯。</p>

他喜欢程紫玉。</p>

可他更羡慕李纯。</p>

不仅仅是羡慕他得到了程紫玉，更是羡慕他能去争取，去拒绝，去为了得偿所愿而努力。</p>

可自己，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p>

他不敢！</p>

不敢顶撞父皇，不敢惹恼外祖父。因为父皇能决定他的前程，而外祖父则是他最大的底气。</p>

他莫名感觉，这个时候的他不如大哥二哥，不如七弟，甚至还不如朱常安。</p>

大哥二哥都能自己张罗自己的事，七弟敢睡了文兰，哪怕朱常安也不用顾忌昭妃情面，想要程紫玉就去求，想要王玥就先拿下，想要金玉就收了……</p>

可他，连个侧妃都没法拒绝。想要程紫玉时，也不能像他们那样，直接开口去求……</p>

是他这么如履薄冰，才求而不得吗？</p>

“父皇，可以不选吗？”他很想点头，可他一开口却情不自禁跑出来了这句。</p>

“恐怕不行。朕与你外祖父有好几年未见了，他劳苦功高，这是近年他向朕提的第一个请求。朕已经应了。金口玉言，反悔不得，你明白的。”</p>

朱常哲垂了垂头，不甘放大，他有些压不住的憋闷，手也不由自主捏成了拳状。</p>

“儿子婚事自然皆由父母之命，选哪个，父皇决定就好，儿臣还有公务，先告退了。”</p>

“等一等！”</p>

皇帝盯着他，缓了缓，随后笑了起来。</p>

“伺候你的人，自然是你自己选，怎么？还没看到人就不高兴了？”皇帝正在喝汤，示意于公公给朱常哲倒了一碗。</p>

皇帝一挥手，于公公出去带上了门。</p>

屋中只剩了父子俩，朱常哲坐了下来。</p>

“朕几个儿子里，最能控制和掩饰情绪的就属你了。此刻你这个表情，可不那么让人满意啊。感觉被操控了？被逼迫了？烦了？为难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妥协是为了更好的进步，你是不是羡慕那些不受约束的人？”</p>

朱常哲猛地抬头。</p>

“不用奇怪，朕能看穿你。朕早说过，你是最像朕的孩子，所以朕懂你。你记着，世间真正不受约束的只有两种人，一是强大到别人为难不了你，二是别人已经放弃了你。</p>

你想做的若是第一种，那么今后这样不得不做的选择和妥协将越来越多。哪怕再不喜，再不甘，也不要流露。你若恨，你就记在心上，将来等你不受约束后，再加倍还回去。</p>

当然，很多人，很多事，很多判断，你第一时间的反应都不一定是正确的。若干日子后，说不定你反而会庆幸此刻的选择。朕也是这么过来的，对你是肺腑之言。而且，不管是在父亲或是皇帝的立场，朕都为你考虑过了，这事对你有好处。”</p>

皇帝说到了这个份上，朱常哲哪里还敢流露出半点不满。</p>

只半碗汤的功夫，他的神情便平静淡然，回到了往常模样。</p>

他真是疯了！</p>

多大点事！</p>

女人而已！</p>

皇帝能私下对他说上这么一番话，还为他考虑过，显然是对他有大期望的。他几乎是瞬间就醒了。</p>

朱常哲打开卷轴。</p>

两个人陌生女子，一个拈花含笑，一个抚琴含笑，不是他心头的人，是哪个又何妨？</p>

皇帝眯了眯眸。既然看重老五，那他的第一个女人，也不能随意了。</p>

“你外祖父已将两人都安排在了嘉兴，这样，朕即刻去宣，明日让两人来赴宴，届时你自己好好瞅瞅，然后挑一位，如何？”</p>

“一切全凭父皇做主。”</p>

……</p>

第二日天不亮，程紫玉与林夫人便出发前往宁波了。</p>

宁波港是大周三大重港，程家出海的货物也大多从那边走。程紫玉前世今生一直想去却未成行。这会儿就近且便利，这一趟她自然是要去的。</p>

哪怕只是单纯去熟悉一番，对程家的将来也是大有好处。</p>

路途遥远，想要快去快回半点耽搁不得。她们轻车简装，套了两辆车。由于林夫人的几个下人都会武，所以程紫玉便只带了夏薇夏柳，她身边依旧还跟着风行风影两个暗卫，安全上她倒是无虑。</p>

为了加快速度，马车配的都是双头胡马，跑起来速度飞快。天还未亮，她们一行便已到了海盐县码头。</p>

“换坐船，这样速度快。”林夫人安排地很好，走陆路还要往杭州绕一圈，到海盐直接坐船渡过海湾便属宁波了。</p>

“这个时候坐船最便利了。我已经让人准备了帆船，咱们人少重量轻，正吹西北风，双倍船速，过海湾只需半个多时辰。到了那边再换马车，中午之前就能到宁波城。”</p>

林夫人很有经验，正如她预料，她们午时便已入了宁波港。</p>

程紫玉如井底之蛙大开了眼界。</p>

她之前西行时也算见识了不少港口。可那些大江枢纽，在眼前这海港城面前，完全没有可比性。</p>

各色店铺鳞次栉比，就连饭馆酒楼都几近全满。若不是林夫人早有预订，她们怕只能在路边用膳了。</p>

站在酒楼包间窗口望向口岸上，停泊着的是密密麻麻，一望无际的船只。</p>

整个城市都处在喧嚣氛围中，繁华的市集完全不比杭州城要差。这里更有许许多多发色肤色各异的洋人和闻所未闻的食物和货物……若不是时间紧，这个城市估摸足够她探索上几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