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曰,淳于琼酒囊饭袋。
却没人知道,第一次上阵的淳于琼握刀的手都不停颤抖,侥幸在战场上捡回一条性命,回还洛阳后落下了饮酒这个毛病。
听到马越的呼唤,淳于琼笑了。
他回想起青琐门之变,马越亲率长水与小袁将军公路在宫城外搦战,随着小袁将军败退,淳于琼才督着当时的城中兵马姗姗来迟,在乱军中救下被马越铁锤砸得抱头鼠窜的袁术。
那时的马越满面凶狠,提着铁锤的模样是不死不休。
淳于琼抽出扎在地上的环刀入鞘,抬头了一眼天边暮色正好,整备衣甲走了过去。
隔着倒刺林立的陷坑,对着杀气凛然的箭簇,淳于琼遥遥拱手,朗声笑道:“马将军,多年未见,您竟变得如此有礼。”
“这是否能说明凉州已经成为教化之地呢?”马越难得扬起笑容,从马背上跃下走近朗声说道:“淳于将军,其实你我并非生来的敌人,你是大汉的校尉,我也是大汉的州牧。马某此次兴兵不过是为令袁氏还大权于皇室,并无造反之意。”
“我不知道袁本初是怎么说我的,但方才我在潼关下说话你也看见了,他没有回答,反而用箭射我。”马越苦笑着摇头,其实他知道袁绍只会有那样一种做法。若袁本初能忍得住,他就是不是袁本初了。不过这些事情当然不必现在说出来给淳于琼长心眼儿。“淳于将军,其实马某一直都想与你坐下深谈,只是没有机会。马某也不敢孤身前往洛阳拜访您,若不带大军,恐怕马某还未入城便已经被缚住软禁起来了。”
说到这儿,马越自嘲地笑了笑。其实他说的都是狗屁话,在此之前淳于琼根本没给他留下多少印象,可仅凭着先前身陷敌阵独做孤军,淳于琼在那个瞬间所表现出的豪迈与沉稳,便足以令他心仪。他想招降淳于琼,招降着四千汉军。
他要招降淳于琼!
“其实马某也该感谢这场勤王,感谢上苍让马某获胜。只有胜者方能掌握停战的权力。”马越笑了,抬手打出一个手势,说道:“淳于将军,我们不打了,不如换个地方去我军帐中温一壶酒,聊一聊?”
随着马越打出的手势,身后握强弩的军士统一将弓弩上抬,不再瞄准营中的汉军。
马越的姿态做的足足的,尽管没了强攻劲弩做后盾,但他心里对这四千余名汉军并不畏惧……这帮人兵器都扔了还有什么可怕的,何况面前一道深沟挡着,身上还穿着精锻铠甲,他才不怕淳于琼暴起伤人。
淳于琼一直静静听着,待到马越说完,严肃的脸突然笑了,满面讥笑地问向马越,“将军想招降淳于?”
马越露出些许不好意思的笑容,对淳于琼说道:“被将军看出来了,不过也谈不上招降,只是希望能与将军对饮,待本初兄还权陛下马某便不再兴兵。到时将军继续在洛阳为将,马某在凉州,只怕两两不相见。”
两军将士都在各自将领身后静静站着。
“如此最好,不就是对饮,这有何难?劳烦马将军差遣部下取两坛酒来。”说着,淳于琼抬手一指二人中间的陷坑笑道:“入将军帅帐也不必了,淳于不过败军之将阶下一囚尔。就在这里吧,立了一日,腹中也觉饥饿,不如将军再赏在下些肉食……有肉有酒,岂不快哉!”
马越一听有戏,拱手说道:“好说,还请将军稍待。”
“兴霸,遣人造些肉食,再去乡间寻些酒来。”马越叮嘱甘宁道:“切记莫要让士卒抢夺百姓财物。”
“诺!”
甘宁叉手应诺返身奔走,马越这才拱手对淳于琼笑道:“令将军见笑,部下多悍勇凉人,少识礼法,唯有多加叮嘱。”
淳于琼不以为意,恰恰相反,他早就知道凉州军兵法混乱,这是天下兵丁的通病。太老实的兵头子作战很难英勇,悍勇的士卒又多不服管教,保持军纪还能作战英勇的将军与士卒都是少见。倒是马越叮嘱甘宁的模样令他心头一动,这个马越不想夸他的人口中那么良善,但也不像敌人口中那么可恶。
他笑笑,突然转念一想,笑着对马越拱手问道:“琼曾闻将军新添虎子,倒是要恭喜将军后继有人。”
“越代犬子擎谢过将军。”马越拱手还礼,他倒没想着去说袁本初的坏话,谁都不是傻子,有时候事情过犹不及。他脸上带着复杂的笑容说道:“马某这父亲,有些不称职。”
哪里有儿子方才半岁便出兵打仗的,还是打这种勤王之争,一旦落败往往都是身死族灭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