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
火盆中的光亮映红了程立阴沉的面容,褪下身上甲胄,穿着一身普通布衣,脚底蹬着一双草鞋,身后背着遮挡阳光的草帽和打包着干粮水囊书籍的背囊,如果没人看到他好似鹰一般阴沉的眸子,这副模样就像一个常年在田垄忙碌的农人一般。
思前想后,程立在房中左右踱步,最终打开柜子取出一个二尺小盒,将一柄朴实无华的短刀揣入腰袢,迈着步子走出府邸。
火盆中,被烧成灰烬的纸张已经看不出原有战报的模样。
程立烧的,是河南尹地界的战报,袁术孙坚围困河南尹半月,三万大军即将兵进洛阳。
走到门口,程立从怀中掏出两封书信递给侍从,说道:“北军阎校尉,城外凉州军驻地马玩杨丰。”
随从牵着马匹离开,程立也跨上骏马,向着东门奔去,骏马踢踏声中,程立没有再回头。
半个时辰后,阎行奔马冲入凉州军在城南的大营,与飞奔而出的杨阿若碰头,被迎回中军大营。
与北军大营比起来,凉州军大营根本就是一个跳蚤窝、难民营。提着大木棒子的羌人光着膀子在营地里大摇大摆地巡逻着,骏马一个劲儿地驱赶着飞来飞去的苍蝇,几个凉州汉兵盘坐在地一边抓着头发上的虱子一面互相吹牛。
“程夫子,走了。”杨丰放下信件于军帐中几案上,阎行跪坐当中,帐中端坐的不是别人,正是凉州赶来的援军,凉州大人马玩。
在马玩身边,还有几个年轻貌美的小娇娘侍奉左右,帐中莺莺燕燕,歌舞升平。
马玩对于这句程夫子走了没有丝毫的精神波动,走就走呗,打了个哈欠,马玩问道:“程夫子是谁?”
阎行没有说话,事隔多年,再度见到马玩时他们二人的身份已经截然不同,再无法找到当年猴子哥长猴子哥短的感觉,看着大马金刀坐于上首的马玩,他只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位来自凉州的统兵将军,而是一个饿疯了的马匪头子。
杨丰笑道:“程夫子名为程立,兖州东郡东阿人士,有勇力大气魄,才策谋略俱为绝伦,是辅国将军的鹰犬爪牙之一。”
马玩看着手中信上苍劲有力的字体,暗自点头,信上字句不多,他勉强能看懂个大概,问道:“即是三郎的帮手,这会难道不该坐镇洛阳安定人心,怎会突然离去?”
信上请马玩于黄河南岸布防,随时准备支援马越,程立要去老家征募私兵,为马辅国尽一份力。
“信上说,夫子回东郡募集帮手。”阎行坚定地说道:“我相信夫子,不会一走了之。”
马玩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说道:“呸!还募集帮手,若是募集帮手何必穿一身农人衣装偷偷出城,只留下这么一封信件?何况兖州刺史刘岱,东郡太守……是叫桥什么东西,他们都已带着县兵郡兵驻扎在河南县外,东郡哪里还有人手,哪里还有敢冒着杀头风险违抗州郡长官的意思让他募集?整个兖州都已反叛,我看啊,这个程立多半是观辅国将军大势已去,奔马投贼去了!”
“你,血口喷人!”阎行起身指着马玩,先前自一入凉州军营中,看到那些乌合之众的破烂营寨,阎行便有些看马玩不起,眼下又听到马玩污蔑与他共事多年的程立,当下怒发冲冠,怒道:“手握六千兵马,辅国将军危难之际你却毫无作为,只知道在营中寻欢作乐,难不成这就是辅国将军从凉州请来的援手吗?”
马玩,眯起了眼睛,钉了阎行半晌,突然咧嘴一笑,挥手拍在身旁娇娘的身上,屏退左右娇娘,起身猛然间神色一变,电光火石之间腰畔环刀出鞘,提着刀便朝着阎行走了过去。
阎行没有丝毫畏惧,‘锵’地一声抽出佩刀迎着马玩便要斩去,杨丰急忙拦在二人中间喝道:“够了,快收起刀剑!辅国将军生死未卜,自家兄弟却在洛阳城外炸毛算怎么回事,收了刀剑!”
“阿若你让开,老子如何做事轮不到一小辈说三道四!”马玩怒发冲冠,多少年没人敢这么跟自己说话了,环刀指着杨丰身后阎行喝道:“他妈的,你们在洛阳享福时怎么记不起凉州的弟兄,现在危难之际把弟兄们找来拼命就算了,还他娘在这儿大放厥词,河南县外囤聚着三万大军,你倒是跟我说怎么打?你阎彦明一心护主,也没见你带着七百长水军冲阵,反倒来说老子!”
“报!紧急军情!”就在此时,帐外突然远远地传来一声大喝,接着便有一身着破布衣的凉州汉子窜进帐里,纳头便拜,也不顾看帐内情况,反身指着南方急切地说道:“将,将军,河南军情,昨夜城外西大火,辅国将军率部自城东杀出,击溃敌军突围,一路向东奔杀而去,兖州刺史刘岱死于乱军之中部属崩溃,一场大胜啊将军,大……胜?”
士卒报信来得激动,说着抬头,想象中将军满面笑容地挥手让自己下去的情景没有出现,反而看到了三个大人在帐中拔刀相向,当下就呆立当场,不知进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