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入京的第二旬,汉孝坚皇帝刘宏的出殡如期举行,同时葬在文陵的还有王公陪葬的蹇硕与崔烈。
送葬的白幡浩浩荡荡排出十余里,千骑骏马奔驰在官道上,整个司隶的百姓穿上披麻戴孝,恸哭声震三辅。
马越本以为在送葬的路上他会哭的稀里哗啦,及至此刻,往事历历,走在幽长的神道之上,他却发现除了满心的悲痛,无法落下一滴眼泪。
悲是悲哀,痛是心痛。
无切肤剥皮之痛,却有断臂抽脊之实。
人,没了。
孝坚皇帝的与蹇硕崔烈的棺椁放入幽深冷清的地宫,宝城享殿之中,骠骑将军董重将孝坚皇帝的灵位摆上中央,马越拱手将崔烈的灵牌扶正,捧着最后一块灵牌,却看了许久不见动作,紧紧咬着牙关。
在他手上,那块灵牌上写着,侍从宦者蹇。
蹇。
“君皓,百官都在等你呢,在想什么?”
董重见到马越默不作声地捏着灵牌,抬臂轻碰马越小声地问出口,他看出马越脸色不好,随后将眼神望至其手中灵牌,刹时间脸色青白,什么都明白了。
这三块令牌,刘宏是标准的大行皇帝位,崔烈则上书安平崔公烈,唯独蹇硕的灵牌上写着侍从宦者……马越此前只记得报崔烈救命之恩,在朝堂上强行通过王公之礼葬于皇陵,却忽略了蹇硕的丧礼规格,侍从宦者,这四个字分明是四柄刀子刺在他的心里,这是陪葬之人!
如果节制天下兵马,为刘宏身后事操劳至死,拱卫新帝的功臣,最后仅仅是一个陪葬之人……如果推心置腹令他感恩戴德的蹇硕到最后只是个陪葬之人,那他心里的愧疚这辈子都不会放下!
“我在想什么?骠骑将军问得好……我想杀人。”马越脸面僵硬非常,抿了抿嘴,舌尖舔过干裂的唇,皱起眉毛对董重发问,语气平淡却令人心底感到发寒,道:“谁下令做出这块令牌的?”
“尚、尚书郑泰,不是君皓,你先息怒。”没有人比董重还清楚马越的愤怒究竟有多么疯狂,急忙喝道:“简直混账,上军校尉是奉迎陛下登基的有功之臣,竟会出此纰漏!陛下,臣即刻请奏罢尚书令郑泰,贬为庶人。”
一身素服的小刘协甚至根本不明白这些意味着什么,他不明白董重所说的罢免一个在海内久负声望的名士郑泰意味着什么,但他明白,凡事应当问问先生的想法,当下董太后都来不及阻止,便将脑袋转向马越问道:“光禄卿以为如何?”
董太后拉着小刘协说道:“陛下,骠骑将军所言甚是,便准了吧。”
“臣,不同意。”
“马越你……”董重一看马越的表情便知道要出大事了,急忙对董太后拱手向着马越说道:“光禄勋,太皇太后既已恩准,那便将那郑泰罢免,蹇校尉的灵牌重制,就这样吧……别闹下去不好收场。”
“我说,臣,不同意。”马越看都没看董重,手一发力,捏碎灵牌,转头对刘协拱手下拜说道:“陛下,董骠骑也说了,这是一件很大的纰漏,臣请将郑泰押入黄门寺狱。”
“这,这不合律法,君皓啊,郑泰年少时就是豪杰,后来在司隶一带更有名望,何进请他都请不动,你这样过了吧……给老兄个面子,放过他吧。”
马越看着董重,心头越发厌烦,回首目光在百官脸上划过,一个个低头视地不敢言语,深吸了口气,马越叹道:“兄长,君皓不是有意驳你脸面,可若那样……谁给蹇兄面子。”
谁会给一个死人面子。
董重脸上一片青白,这是马越第一次顶撞他,就这般的当众、不容回绝。他是谁?他是当今太皇太后的侄子,他的父亲曾为董太后抗罪赴死,如今是朝堂上唯一的一个外戚,马越即便再劳苦功高,在董重眼中不过是一个孩子罢了,“三郎,马三郎,听老兄一句,就这样吧。难不成你要为这事迁怒为兄?”
说到最后,董重脸上已带着三分怒气,一摆袖袍,转身说道:“本初,护送郑尚书前往尚书台述职挂印,差木石司为蹇校尉制作灵牌,半个时辰之内要送来。”
袁绍拱手,在百官之中拉着郑泰便向享殿外走,马越抱着手臂瞪了董重的背影一眼,扬起脸面正对着殿门,一言不发。
董太后则眯眼看着马越,刘协则走了两步,离马越近了一些,拽了拽马越的一脚。
天子在安抚他。
马越轻轻点头,示意自己没事。看着殿门等待着什么。
在享殿门口侍从的武士,可是自己那便宜外甥裴若,能让袁本初走出殿门一步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