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长安县的县兵包围杨县令府时,杨党知道一切都完了。
那些曾经见到自己便战战兢兢的士卒们在那个穷凶极恶的京兆尹的授命下,举着火把来围自己家的宅子了!
“老爷,俺们护送你从后门杀出去!”
几个忠心耿耿的家丁在老仆的带领下提起刀锋,脸上带着决绝的神色,他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但他们想让杨党活下去。
“逃?杀出去我还能去哪儿呢?”
意气风发智珠在握的杨党一脸落寞,自己机关算尽,终究还是被马越人畜无害的酒宴蒙了眼睛,就因为那两日信以为真的心软,晚一步,就入了万劫不复。
门口的撞门声越来越大,外面喧闹的声音与照亮围墙的火把让杨党的心不再宁静。
天大地大,他还能去哪儿呢?
“只要我出了之这门,就失去了这一切,我还能去哪儿?偌大的司隶,可有杨党的容身之处?”
他灰心丧气地摆手,立在大堂之上取下墙上挂着的汉剑,坐下。看着堂下跪着的佩刀老仆,无力的摆手道:“你们走吧,我……认了。”
佩刀老仆猛地磕头在地,老泪纵横的脸上紧咬着牙关,“老爷,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他已经命府中四十余名家丁死死地顶着大门,但亦心知顶不住多久。
府里一切都乱糟糟的,好似杨党杂乱的心。
就在此时,老仆年轻的儿子一手提刀背着装满金银细软的行囊从后宅冲了进来,带着一众家兵护着杨党的三个妻妾与孩子们,一见到杨党端坐上首腿上放着剑便知道不好,膝盖一弯便跪了下去,“老爷,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现在出去,就是去山里,去大泽,总归还有咱们的地方,便是盗匪,也好过死于今日啊!”
“我杨党,怎能沦为盗匪!”
老仆知道杨党曾命杨芳将族中子弟搬迁至他处,急忙说道:“老爷,还有宗族,宗族的孩子们,俺们护送您跟孩子们汇合,更名换姓,以后再图,宗族的香火不能灭啊!”
宗族,我还要宗族!
杨党猛然站起来,“走!冲杀出去!”
马厩的马匹被家丁们牵拽一空,十余骑与提着刀剑的家兵小心地打开偏门,哪知道刚一开门便是一片箭矢如蝗,将两名家丁射倒在地。
“逆贼杨党,速速开门受降!”
霎那间,门外兵卒的喊声,门口中箭家丁的哀嚎,门里面孩童的哭声汇到一起,让人心烦意乱,这一伙家兵如同锅上的蚂蚱一般,没头没尾一窝蜂地在宅子里跑前跑后。
听着门外的哀嚎,杨党心头更是一片灰暗,是了,以马儿那么慎密的心思,静若处子,一旦动手便是势若雷霆,哪里还能给他留下一点儿还手的机会呢?
“这帮王八蛋!”老奴在门内气急败坏地跺脚,“平日里哪个没受过老爷的恩惠,现在可好,一个个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枉为人子!”
怨得了他们吗?杨党问自己,事到如今,所有错都是没早些动手,若他能在酒宴之前将收集的东西传往洛阳,兴许如今便攻守易势了。
怨就怨,自己太贪慕虚荣,信了来自京兆尹酒宴上那些虚假客套的尊敬,明面上跟你称兄道弟满面尊敬,谁知道背后里是个狼心狗肺!
“嘭!”
大门,终于还是开了。
持着刀剑弓弩的县兵冲进府中,将手无寸铁的家丁包围一团,堵门的家丁吓得蹲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几员彪汉鱼贯而入,身着武服两裆铠的马越缓缓地走了进来,带着青山常在的气势,却若黑云压城。在他身前是彭式孙伟,身后有马超鲍出,四人披甲执锐,如大敌当前。
悲悯地看了一眼抱头在地的家丁,马越缓缓地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搜!”
几十名县兵横冲直撞,窜入宅院将妇人小孩儿,老人壮丁统统扯出来,不过片刻中庭便跪了一地。马越抬起头,院子里容四人合抱的香樟树枝叶茂盛,还未入秋树根便已经铺了一地黄叶了。
闲庭信步地走到后院,便见到了在家兵重重守护之下的杨党及其家室。
隔着重重人影,家兵与县卒刀剑齐出,相互对峙着,马越在十余步外看着杨党那张写满了愤怒、后悔、凶狠以致扭曲的脸,露出了平和的笑意。
拨开人群,马越站在县卒最前方,直面杨府家兵的刀剑,仿佛这些握紧刀剑的汉子都是土捏的一般,这些握着刀的,骑着马的,在马越的眼中都似不复存在一般,他的眼里只有一个人,长安令,杨党。
“杨县令,这……又是何必呢。”
“竖子,你好狠毒的心!”
“让他们放下刀吧。”伸手轻点面前家兵横出的刀刃,马越缓慢地摇了摇头,“我不想杀人。”
看着这些握刀的人,他们颤抖的手和惊惧的眼神里,马越仿佛见到了十几岁时的自己,畏惧,敏感,神经紧绷。仿佛有一点风吹草动便会疯掉。
杨党手里的剑缓缓下垂,他本就没有一点抵抗之心,脸上带着无奈的苦笑,那是一种落寞至极的表情,艰难地张了张嘴,问道:“霸陵,霸陵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