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了柳太后回去,东陵皇坐在床边,双眼放空。</p>
这一次的遭遇对一个自信甚至自负的帝王来说,无疑是十分巨大的打击。</p>
挫败感犹如一道不可逾越的滔天巨浪,将东陵皇分割成两半,他回首看到过往那个意气风发、玩转乾坤的年轻帝王正嘲笑着现在这个年事已高的老人阴沟里翻船。</p>
“陛下”</p>
一声莺语打碎了殿内的沉默。</p>
只见鹂妃手里提着一个东西,从外头走进来。</p>
伺候的宫人赶紧上前,将鹂妃手里的小食盒接过来,放在一旁的小桌上。</p>
鹂妃抬手轻擦了一下额头细汗,微微喘息道:“臣妾熬了点参汤”</p>
东陵皇见女子俯首舀汤的动作,即使方才心中还有多难受,但此时却因鹂妃熨帖了不少,于是便道:“爱妃费心了”</p>
女子娇嗔道:“陛下这说的是什么话”</p>
鹂妃双耳微红,不好意思垂下头。</p>
东陵皇伸手想握住鹂妃的柔荑,鹂妃娇羞羞地嗔看了东陵皇一眼,将手给抽了回来。</p>
闺房情趣丝毫没有打乱女子的思绪,鹂妃手里的动作依旧继续有条不紊,柔声道:“陛下怜惜臣妾,总喜欢将臣妾的应做之事视为赞许,说起来,臣妾的点点心意哪里及得上太后娘娘费的心神”</p>
“母后”东陵皇叹道:“几十年来,母后的确劳心劳力。”</p>
鹂妃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道:“可不是,太后与陛下母慈子孝,这心意连老天爷都知晓。这些年来,下面的皇子也有样学样,大皇子和四皇子自不用说,没少帮陛下解忧。那不起眼的五皇子也是个有孝心的,前些日子臣妾去康宁宫,太后还拉着臣妾称赞他呢。”</p>
“都称赞他什么了?”</p>
鹂妃捧着碗热汤走近床边,又偷偷凑近东陵皇耳边,言语间带着些许的取笑,道:“太后说,这五皇子虽看起来愚笨,但这笨人心眼少、心地实诚。这二十多年来,除了被公务缠身没法子,五皇子没有一日落下到康宁宫向太后她老人家请安的”</p>
这番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p>
“老五人是愚钝了点”东陵皇回想起当年宫中郑妃的模样,若有所思地笑道:“但本性肖似其母,单纯得很”</p>
鹂妃乐呵笑道:“不过五皇子愚钝点也无妨,这不万事都有陛下替他撑着,他要那么聪明作甚,他这是傻人有傻福啊”</p>
“是啊,老五的福气可不是一直都是朕给的”东陵皇回忆往事,心思沉了下去。</p>
鹂妃说着说着,便用银勺子盛了一勺澄黄的汤,吹凉了些才送到东陵皇嘴边。</p>
东陵皇回过神来,饮下一口。</p>
鹂妃低头又盛了一勺,眼中情绪阴晦不明,抬起头来,轻声劝道:“陛下多喝两口,这龙体才能恢复迅速”</p>
清心殿内,鹂妃守了东陵皇整整一夜。</p>
好不容易等天色放亮了,鹂妃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青栀宫。</p>
鹂妃坐在菱花镜前,边动手解下翡翠耳坠,边低声对着心腹交代道:“把消息递出去给殿下,说本宫的枕边风吹好了,让他动手吧”</p>
“是!”</p>
餐风宿露,昼夜奔波。</p>
醉芙一众人终于在十日后抵达长洲,落脚在离云临港口不远处的一家小客栈。</p>
水腥渔市近,帆落晚风微。</p>
黑幕缓缓降临,醉芙踱步走近窗边。</p>
只见窗外天空,乌云慢慢聚拢。</p>
女子眉头微皱。</p>
带着咸腥味的海风不断涌进来,吹散了女子一头墨发。</p>
女子放眼看向不远处,海上渔舟归港,舟中亮起点点明灯,倒影映在水面,宛若天上明亮的星辰。</p>
“醉芙小姐,凛雪传来的消息”</p>
醉芙视线从窗外风景移回来,朝蔺逸笑笑,伸手将信接了过来。</p>
此趟楼浦之行,她和百里靖炘只带了蔺逸、蔺紫两人在身边,其余人都被她留在了京城,凛雪不在,有些事只能让百里靖炘的人帮忙办了。</p>
醉芙展信一看,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p>
百里靖炘走近她身旁,五指成梳,温柔地帮醉芙理好吹乱的头发,“夫人笑得如此开心,可是有什么大喜事?”</p>
醉芙笑道:“皇甫奕这事快成了”</p>
“噢?”</p>
醉芙解释道:“皇甫容衡对中毒一事秘而不发,皇甫奕前些日子怂恿大皇子那边的人上折子立储君,恰好刺中了皇甫容衡的心事,皇甫容衡暗中试探了宗室好几位老王爷的口风,其中这老郕王就是力荐皇甫奕的人”</p>
老郕王当年在皇甫容晔、皇甫容衡的夺嫡之战中站对了阵营,如此这般有从龙之功的老臣,虽到了耄耋之龄,但在皇甫容衡面前说下的话还是有一定份量的。</p>
“这迂回的手法不像是皇甫奕那个脑子能想出来的”百里靖炘轻微挑了眉。</p>
醉芙将那信伸到微弱的烛火里,看着那迅速烧起的橘火,淡笑道:“这背后,自然有舅舅的手笔。”</p>
“老郕王膝下有一庶子,老郕王对他极为宠爱,养成了那庶子放浪形骸、不受管束的性子。那庶子虽已是知天命的年纪了,但寻花问柳、长宿烟花之地还是常有的事”</p>
蔺逸和蔺紫两人在一旁,听醉芙讲的入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