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女真人骑术精湛,三五成群,有人执起火把,呼啸而行。他们队形不密,然而两千余人的队伍便犹如一支看似松散但又灵活的鱼群,不断游走在战阵边缘,在接近黑旗军本阵的距离上,他们点燃火箭,斑斑点点地朝这边抛射过来,随后便迅速离开。黑旗军的阵型边缘举着盾牌,严谨以待,也有弓手还以颜色,但极难射中阵型松散的女真骑兵。
与本阵不远的山坡上,韩敬率领两千骑兵,始终在盯着这支游散的女真部队,而在骑兵偶尔的活动保护下,一只热气球目前正飞在天空中,几匹战马以长长的绳索拖着它变换位置。这只气球飞得是不高的,但作为观察已经足够,上方的观察者偶尔呐喊,或是放出烟花,循着绳子放下竹筒,报告战局变化。在黑旗军本阵推进的过程里,那两千女真精骑数次骚扰,都想找到几乎,冲过来这边朝气球放箭,每一次也都被韩敬的队伍阻拦了。
黑旗军本阵,边缘的将士举着盾牌,排列阵型,正谨慎地移动。中阵,秦绍谦看着女真大营那边的状况,朝着旁边示意,木炮和铁炮从驮马上被卸下来,装上了轮子向前推进着。后方,近十万人厮杀的战场上有伟烈的光火,但那从不是核心,那里的敌人正在崩溃。真正决定一切的,还是眼前这过万的女真大军。
就在黑旗军开始朝女真军营推进的过程中,某一刻,火光亮起来了。那并非是一点点的亮,而是在一瞬间,在对面坡地上那原本沉默的女真大营,所有的火光都升腾了起来。
黑旗军不怯战,完颜娄室同样也是不会怯战的。
这之后,女真人动了。
东南面,言振国的抵抗部队已经进入崩溃。
人们呼喊奔逃,没头苍蝇一般的乱窜。有的人选择了反正,高呼口号,开始朝自己人冲杀挥刀,蔓延的巨大营地,形势乱得就像是沸水一般。
逃离早就出现了,更多的人,是一时间还不知道往哪里逃,五千黑旗军已杀将过来,所到之处掀起腥风血雨,击溃一层层的抵抗。冲杀之中,卓永青跟随者毛一山,没能杀到人,抵抗者有,但投降的也真是太多了,一些人跟随黑旗军朝前方冲杀过去,也有大义凛然的将领,说他们瞧不起言振国降金,早有反正之意。卓永青只在混乱中砍翻了一个人,但并未杀死。
血与火的气息熏得厉害,人真是太多了,几番冲杀之后,令人头晕目眩。卓永青毕竟算是新兵,纵然平日里训练众多,到得此时,巨大的精神紧张已经耗竭了心力,冲到一处物品堆边时,他稍稍的停了停,扶着一只木箱子干呕了几声,这个时候,他看见不远处的黑暗中,有人在动。
那是一名躲藏的士兵,与卓永青对望一眼,定在了那儿,下一刻,那士兵“啊——”的一声,挥刀扑来。
刀光扑面的一刹那,卓永青咬紧牙关,按照平日里训练的动作下意识的挥起了长刀,他的身体朝后方退了一点点,然后朝前方全力劈出。粘稠的鲜血哗的扑到他的脸上,那尸体扑出去,卓永青站在那里,喘息了许久,脸上的鲜血让他恶心想吐,他回头看了看地上的尸体,意识到,方才的那一刀,其实是从他的面门前掠过去的。
不远处人群奔突,有人在大喊:“言振国在哪里!?我问你言振国在哪里——带我去!”卓永青偏了偏头,这个声音是罗业罗连长,平日里都显得文质、爽朗,但有个外号叫罗疯子,这次上了战场,卓永青才知道那是为什么,后方也有自己的同伴冲过,有人看看他,但没人理会地上的尸首。卓永青擦了擦脸上的血,朝前方班长的方向跟随过去。
五千黑旗军由东南往西面延州城贯穿过去时,种冽率领军队还在西面鏖战,但敌人已经被杀得不断后退了。以万余军队对阵数万人,而且不久之后,对方便要完全溃败,种冽打得极为畅快,指挥军队向前,几乎要大呼过瘾。
然后,示警的烟火自城墙上出现,马蹄声自北面袭来!
这支陡然杀来的女真骑兵放出了箭矢,准确地射向了因为冲锋而未曾摆出防御阵势的种家军侧翼,千人的骑队还在加速,种冽命令己方骑兵赶去拦截,然而慢了一步。那千人的女真骑队在冲锋中化作两股,其中一队四百人一面射箭一面冲向仓促迎来的种家骑兵,另一队的六百骑已经冲入种家军侧后方的薄弱处,以钢刀、箭矢撕开一道口子。
种家军的后侧迅速收缩,那六百骑冲杀过后急旋返回,四百骑与种家骑兵则是一阵盘旋互射,掠过言振国军队阵前,在不远处与六百骑合流。这一千骑合并后,又略略地射过一轮箭矢,扬长而去。
撒哈林的这一次突袭,虽然无法挽回大局,但也使得种家军增加了上百伤亡,一时间振奋了部分言振国麾下军队的士气。而就在黑旗军正一路贯穿杀来的此时,北面,火光已经亮起来。
女真骑兵如潮水般的冲出了大营,他们带着点点的光火,夜色中看来,就如同两条长龙,正浩浩汤汤的,朝着黑旗军的本阵环抱过来。不久之后,箭矢便从各个方向,如雨飞落!
黑旗军士兵手持盾牌,死死防守,叮叮当当的声音不断在响。另一侧,满都遇率领的两千骑也在如毒蛇般的绕行过来,此时,黑旗军聚集,女真人分散,对于他们的箭矢还击,意义不大。
军阵之中,秦绍谦看着在黑暗里已经快形成巨大半圆的女真骑队,深吸了一口气……
战争,于焉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