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府,因为大军的调动、聚集,城市的气氛,已经再度变得肃杀起来,但对于兵戈之中成长起来的女真人来说,这样的氛围也并没有什么不对。集市上生意照做,青楼酒肆间饭局照开,不论接下来的是战争还是什么,对于他们来说,无非都是机会。
陈文君追着孩子走过府中的阆苑,见到了丈夫与身边亲卫队长走进来时低声交谈的身影,她便抱着孩子走过去,完颜希尹朝亲卫队长挥了挥手:“谨慎些,去吧。”
“回来了?今日情形怎样?有烦心事吗?”
侍女接过了完颜希尹脱下的披风,希尹笑着摇了摇头:“都是些小事,到了处理的时候了。”
“娄室将军那边消息如何?”
“看陛下的意思吧,宗辅性情忠直,宗弼则是目光短浅,武朝不听话,他们想的便是杀了那康王,然而国战岂能义气用事……”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妻子,随后搂着她往里走,“你……其实不该操心这些……”
陈文君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无奈一笑:“我总是要操心的。”
“也是……”希尹微微愣了愣,随后点头,“无论如何,武朝气数已尽,我等一次次打过去,一次次掠些人、掠些东西回来,终究愚蠢。文君,唯一可令天下太平,民众少受其苦的法子,便是我等尽快平了这南朝……”
他一面说话,一面与妻子往里走,跨过院落的门槛时,陈文君偏了偏头,随意的一撇中,那亲卫队长便正领着几名府中之人,匆匆地赶出去。
云中府一侧市集,华服男子与被称为七爷的女真地头蛇又在一处院落中秘密的见面了,双方寒暄了几句,那位“七爷”皮笑肉不笑地沉默了片刻:“老实说,这次过来,老七有件事情,难以启齿。”
“哦?七爷但说无妨。”
“听说要打仗了,外面风声紧,这次的货,不太好弄,得加价。”
“七爷……之前说好的,可不是这样啊。而且,打仗的消息,您从哪里听说的?”
那七爷扯了扯嘴角:“人,一双眼睛一对耳朵,多看多听,总能明白,老实说,交易这几次,各位的底,我老七还没有摸清楚,这次,不太想糊里糊涂地玩,诸位……”
他说话慢条斯理的,华服男子身后的一名中年卫士稍稍靠了过来,皱着眉头:“有诈……”
华服男子眉宇一沉,陡然掀开衣服拔刀而出,对面,先前还慢慢说话的那位七爷脸色一变,跃出一丈之外。
“他在拖延时间!”
“走——”
几人转身便走,那七爷领着身边的几人围将过来,华服男子身边一名一直带笑的年轻人才走出两步,猛地转身,扑向那老七,那中年卫士也在同时扑了出去。
“黑吃黑不地道!抓住他做人质!”
“先走!”
刀光斩出,院落侧面又有人跃下来,老七身边的一名武士被那年轻人一刀劈翻在地,鲜血的腥气弥漫而出,老七后退几步,拔刀吼道:“这可与我无关!”
华服公子带人冲出门去,对面的街口,有女真士兵围杀过来了……
这一天,云中府的城中有着小规模的混乱发生,一拨凶徒在城内奔逃,与巡逻的士兵发生了厮杀,不久之后,这波混乱便被弭平了。与此同时,雁门关以北的土地上,对于渗透进来的南人奸细的清理活动,自这天起,大规模地展开,边关开始封锁、气氛肃杀到了极点。
谷神完颜希尹对于藏于黑暗中的众多势力,亦是顺手的,挥下了一刀。
南面,济南府,一位名叫刘豫的新任知府抵达了这里。不久前,他在应天钻营希望能谋一职位,走了中书侍郎张悫的门路后,得到了济南知府的实缺。然而山东一地民风剽悍匪患频发,刘豫又向新皇帝递了折子,希望能改派至江南为官,此后受到了严厉的斥责。但无论如何,有官总比没官好,他于是又气呼呼地来上任了。
不久之后,这位官员就将浓墨重彩地踏上历史舞台。
应天府外,草色青绿的原野上,君武正在策马奔行,早几在陆阿贵等人的帮助下,与一些老官僚斗智斗勇,从军部、户部的虎口里掏出了一批军械、补给,连同改良得不错的榆木炮,给他支持的几支军队发了过去。这到底算不算得上胜利很难说,但对于年轻人而言,终究让人觉得心情舒畅。这天下午他到城外测试新的热气球,虽然照例还会失败了,但他还是骑着马儿,恣意奔跑了一段。
马儿在夕阳照耀的山坡上停了下来,应天的城墙远远的在那头铺开,君武骑在马上,看着这一片光芒,心中觉得,成了太子其实也不错。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中想起些诗句,又念了出来:“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他毕竟是男儿,有时候,也会希望自己能提剑跨马,驰骋于漫天血雨的万里疆场,救黎民于水火之中的。但当然,此时,还有更适合他的位置。
他在这片壮丽的阳光里,站了好久好久。
北去,雁门关。
厚重的城墙苍古巍峨,过去几年里,与女真人大战之后的破损还未有修葺,在这还有些冷意的春日里,它显得孤寂又安静,鸟儿从风中飞过来,在破旧的城垛上停下,城墙两头,有孤零零的长路。
在那仅以日计的倒计时结束后,那遮天蔽日的猎猎旌旗,蔓延无边的枪海刀林,震天的铁蹄和战鼓声,就要再临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