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个时候陈涯把信还给她,再礼貌地道歉,摸摸她的头,说不定她还有消气的可能性。
但看来陈涯并不大打算这么干。
他是个十足的乐子人。
借着昏暗的光芒,陈涯念道:
“爸、妈,敬启……”
爸、妈,敬启: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人世了。
不用责备自己,我自杀只是我自己的选择,和其他人没有关系。
我曾问过,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爸爸告诉我,活着的意义,就是责任。
这个答案并不有趣。
就像我喜欢的诗词,出现在了语文理解的试卷上,我兴高采烈地答完题,却和标准答案完全不同。
活着的时候,我每天都很痛苦。
我想,活着的意义,可能就是痛苦吧。
我走之后,你们要记得给风信子浇水。
三味线容易积食,不要一天喂太多顿。
不过,也许是因为,每次晚餐的生鱼片,我都悄悄喂三味线了。
对了,日料一·点·都不好吃。
我走之前把衣服都扔床上啦,是我扔的,不是保姆阿姨没收。
其中有一件蓝色的,是我第二喜欢的衣服,请不要烧掉,送人也好。我希望这个世界有它存在。
不知不觉说太多了。
就这样吧。再见。
在陈涯念完之前,柳如烟就坐在了旁边的长椅上。
生气。
陈涯拿着信封过来,坐在她旁边时,泪水都被她憋到鼻子里了。
“读完了。”
“我又没让你读!”柳如烟声音闷闷地说。
陈涯说:“我总体评价一下吧,似乎胸有丘壑,但是所有澎湃都内敛于胸中,悬而不发,不能说没有真情实感。”
“你在说什么。”柳如烟睫毛挂着眼泪,好看的眼睛盯着他。
“我在评价你的遗书。从文学角度。”
柳如烟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我又没让你评价。”
“从文学角度来讲,写得挺差劲的。非常差劲。”陈涯说。
刚才柳如烟还能保持镇定,被他这么峰回路转地一说,热气更往脑袋上涌。
“你刚才不是什么有丘壑什么的……”
“那只是我看出来了,是我比较强,文面上什么都没表达出来。”陈涯轻佻地说。
柳如烟为了策划今天,花了很多功夫,遗书虽然只是其中一环,可也是自信之作。
她可从来没考虑过,会有被人拿出来大大咧咧点评的机会。
于是她突然感觉很委屈,带着哭腔说:“我只是让你帮我送回去,又没让你看。”
陈涯理所当然地说:“既然是遗书,肯定是给人看的啊,你爸妈会看,他们会给亲朋好友看,一传十,十传百,说不定还会登报呢。”
柳如烟怔住了,这是她从未曾考虑过的事情。
“几百年后,考古的人把这封信挖出来,放在博物馆里,每天络绎不绝的游客会过来观赏,他们会看得啧啧称奇。”
柳如烟被说得涨红了脸,一把夺回遗书,揉成一团:“算了,我不要送了。”
陈涯把手搭在长椅上,说:“其实,我曾经是个作家,你自杀跟我没关系,但是既然牵扯到遗书的创作,我就有一点话语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