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最近有点苦恼。</p>
同事们都看得出来他压力大。</p>
他坚决签下《南宫少年》，又坚定地把非常象征编辑眼光水平的推荐给了出去，结果带起了能在网文史留名的神作，这是非常亮眼的成绩。</p>
所以他目前在起源公司里很有存在感，威望这种虚名有了，升职这种糖果也吃了。</p>
所谓人红是非多，树大也招风。</p>
多少公司里都会有点风言风语，质疑最多的自然是“运气”问题。</p>
平心而论，开元的业务能力自然是不差的，不管当初选中李颜的作品有多少前置条件，他至少也看中了李颜的作品潜力，并且做出了把半年一次的推荐给掉这种魄力操作。</p>
但他也说不上多顶尖。</p>
至少在李颜这一本书之后，一年时间里，他带的书最好成绩也就止步于小佳作。</p>
因为级别上去了，签书额度猛增，但比例却不是很好看。</p>
起起伏伏的，也难免部分实力相近的同事私底下会有微词。</p>
“我跟他不就差了一本《南宫》？”</p>
而现在《南宫少年》要完结了，怎么看都是这个月底下个月初的事儿。</p>
大家都认为，开元的压力源于“失去王牌”，等李颜这本书完结，开元就该进入“好汉不提当年勇”的阶段了。</p>
到时候以开元手里的作者资源跟近一年的签书成绩，还能不能守住这个“金牌编辑”的位置，可就不好说了。</p>
不过开元并不是担心这个。</p>
编辑的工作，除了签书，还有给意见。</p>
把控剧情，提供点子，必要时甚至要修改一些内容。</p>
牛逼的编辑甚至能做到改個书名就让一本书成绩爆炸。</p>
但是在《南宫少年》这本书上，开元毫无存在感。</p>
他是很想参与进去的，然而参与方式一点都不像编辑，反而像读者。</p>
看得很欢快，跟读者一块讨论剧情……</p>
不对啊！</p>
可是特么的根本就跟不上！</p>
他每次看完李颜的最新章节，都会总结出一些可能的“雷点”与不合理剧情，结果第二天的更新就把他还没说出口的担忧击碎了。</p>
说到底，就是李颜这本东西的行文难度，已经到了开元没法指导的程度。</p>
当年李颜拒绝了把跟进这本书的工作转给资深主编，既是给开元的莫大肯定，其实也是天大的压力。</p>
就如同主编们调笑的那句话：“看来，开元指导起来很有一套啊。”</p>
没有一套，一招都没有。</p>
虽说在网文圈，高开低走、烂尾都是常见事情了，超长篇免不了出现审美疲劳、挖坑不填、战力崩坏等情况。</p>
对于读者来说，一本几百万字的网文，能平稳落地就不错了，只要开局惊艳，中间也有过印象深刻的精彩剧情，就能带来非常愉悦的追书体验。</p>
这就能算是好书甚至神作了。</p>
看到后期，大部分读者只是出于一种习惯。</p>
代入主角，或者跟主角做朋友，每天看看消遣时间，追一个结局出来。</p>
也算是对自己这一路看过来的交代。</p>
就算轻微烂尾，大家也都是可以接受的。</p>
李颜的《南宫少年》随着大结局越来越近，收尾阶段的字数越来越多，大家逐渐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情。</p>
这本书，至今都在回应开书之时就埋下的伏笔。</p>
单就这事儿本身倒没啥厉害的，有些作者会倒反天罡，看似呼应前文，实则写到结局了才去翻前边有啥坑，根本就不是伏线千里，而是打补丁。</p>
读者们讨论这本书的剧情已经成了一种文化现象，自然不会分不清李颜是打补丁还是真这么想。</p>
所以大家心里逐渐有了一个期待：</p>
一本两百多万字的书，能不能做到没有挖坑不填，没有战力崩坏，高开高走，甚至在结局的时候来一波大升华？</p>
这个期待已经有人扯出来了，然后被判定为“捧杀”。</p>
因为真正爱这本书的人，不敢想象这个结果。</p>
太难了，在这么多读者猜测故事的情况下，写出来一个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精彩结局，太难了。</p>
开元真正苦恼与紧张的，就是这点。</p>
他介入不了李颜这个故事的终章，也跟读者一样期待它能最后一步正式登神。</p>
但他又害怕面对自己的这种期待。</p>
要是……崩了呢？</p>
看李颜的剧情走向，大家大概能猜到南宫离跟余邦皇帝余天丹的宿命对决，大概能猜到各条支线可能的发展。</p>
但是消失的两百年历史，浓雾之外的世界，还有南宫离的结局，最主要的几个谜团还没有结果。</p>
这要是没交代好，或者写到最后拉一波大的……</p>
开元可就从天堂到谷底了。</p>
这种到大后期还保持夸张讨论热度的作品往往非常危险，可能性几乎被读者猜完了，作者会为了大家猜不出来强行改方向，然后就没有然后了。</p>
开元其实琢磨过要不要先跟李颜要一个结局看看，又觉得目前还有二十来万字，现在就去说太早了点。</p>
他纠结的东西特别多：</p>
这种喜欢演戏的老作者捉摸不透，会不会因为自己找他要结局显得不信任而不开心？</p>
会做编辑这一行，自己肯定是非常爱看网文的，难得有这么一本追起来很舒服的小说，实在不想被剧透。</p>
真要了结局要是不尽如人意，自己有没有能力帮忙改？</p>
想了半天，还是给李颜发了试探：</p>
“写咋样了？”</p>
“写完了。”</p>
开元就不该喝这一口咖啡的，给呛得鼻腔都是咖啡味。</p>
“应该不是最近这样就完结吧？你不会搞一出挖坑不填吧？”</p>
李颜：微笑。</p>
开元一下紧张起来了：哥，我的亲哥，我的亲大哥，你绝对不要搞那种“欲知后事如何且听第二部分解”的操作啊！</p>
李颜：骂的是我又不是你。</p>
五雷轰顶，开元一下子汗都出来了。</p>
犹豫了好久，才打出来一行字：那你第二部可一定要给我签。</p>
李颜：没有第二部。</p>
开元终于反应过来：多少字？</p>
李颜：跟你说好的，270w字，不多不少。</p>
开元：我尼玛……你这存稿？这样，先给我审审稿。</p>
李颜：以编辑的角度，还是读者的角度？</p>
开元又愣住了，这句话怎么看……都是有坑的吧？</p>
说是编辑，会不会觉得是一种他对结局的不信任？</p>
说是读者，又会不会觉得编辑到这阶段都没发挥作用，嫌弃？</p>
遇到这种左右都不行的时候，就遵从本意吧。</p>
“编辑。”</p>
李颜爽快给了过去。</p>
开元：说读者你就不给了吗？</p>
李颜：也给啊，我就只是问问而已。</p>
靠！患得患失者最容易被拿捏了！</p>
当天开元没干别的事，就是细细把结局看完了。</p>
看到真相揭晓的瞬间，哪怕他心里已经有了预期，还是看得内心震荡不已。</p>
甚至一度要停下来到办公室外边走一圈再回来看。</p>
等正式看完，他心里的疑虑已经半分不剩了。</p>
不过预期的兴奋来得有点迟缓——对于这本书彻底封神的兴奋，对于自己借此巩固地位的兴奋，对于拿到奖金的兴奋等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