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早晨山道上气温微冷,陆谨安站山门下,感觉到那位熟悉的小师妹突然间有些陌生,并非是那张清秀的面庞上因为李时淼的那一剑,留下了那道触目惊心的疤痕,而是年轻道姑看着他的眼神,透露着一种隔阂。
陆谨安笑得比哭了还难看,担心道:“东西可备齐了?银两带的够不够?下山以后要走的路就要多得多,就带着一双鞋,怕是不够磨的。就算是入世,也别忘记该做的功课,世俗名利如天星挂夜,要学会寻找到自己的那一颗.......”
年轻道人絮絮叨叨,说了大半天,直到后头声音小到听不到了,陆谨安才发现自己累了。他觉得自己本不该如此唠叨,也从来不是这般磨磨唧唧的做事风格,所以陆谨安下定决心最后再叮嘱两句,搜肠刮肚般,最后提醒道:
“外边人心复杂,切忌不可盲目相信他人,哪怕是遇到息焕白姑娘这样的仗义人士,关键时刻也要留个心眼......”说着陆谨安从袖口中抽出那一叠早已准备好的符箓,品阶不高,清一色的黄纸符箓,是属于在名门大派里都看不上眼的低阶黄符。
陆谨安递出去的时候手微微颤抖了起来,年轻道人沙哑着说道:“出门在外,一定要留些保命的手段,别连后路都断了......”
说着主动上前一步,王灵嬛没有伸手去接,但道人还是默默的将那一叠黄符塞到了年轻道姑的手里。
陆谨安后退一步站定,最后好好看了眼不知何时已经出落成大姑娘的小师妹,眼神恍惚,好半天才看清王灵嬛模样,突然之间道人有些愧疚,他实在掏不出别的家底了,和袁山道人最后一战中,那场近乎是在豪掷的斗法耗空了他的家底,就连这叠廉价的黄符,都是他提前向着山上师弟们借来的。
但他也只能假装不经意般,抬手捋了捋下巴上并不存在胡须。做这动作的时候陆谨安突然愣了一下,在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深处,陆谨安突然回想起来第一次下山时,同样不算富裕的袁山道人彼时也是站在这座山门前。
那一日是昌郡城难得的雪天,许久不见一场雪的小郡城一夜醒来白野一片。时年刚满十二岁的陆谨安和一众师弟下山。任务的内容其实早已记不清了,但陆谨安突然想起来当时袁山道人也是从怀中抽出了一叠黄符,一张一张的分发给那群下山弟子。
等最后分给陆谨安时,黄符意外的少了一张,陆谨安记得师父当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边拍了拍他的头,一边不断抬手捋着胡须,看不清是笑的开心还是尴尬。
当陆谨安正处在回忆恍惚中时,年轻道姑的身影默不作声的从道人身前绕过,站在那道山门下,一脚踏出的王灵嬛停止脚步,背对着陆谨安,突然说道:“陆师兄,我不会讲道理,也没有拳头大到能够讲道理的地步,所以师父和你无论哪一个,我都拦不住。因为哪怕我觉得道理不该是这样的,但我也讲不清楚。在你们眼里,可能我永远是小师妹,不懂世故人情。能分善恶却难辨黑白。”
王灵嬛默默握紧拳头,认真道:“如果说我见识太少,那我就去世间好好看一看,如果是拳头不够硬,那我就努力成为能比肩你的道人。下一次上山......下一次上山我会让师兄你知道,这件事你做得不对。”
陆谨安嘴角苦涩,最终还是沉默不语。那道身影也是在山门前鼓足勇气,接着一步踏出,继而头也不回的朝着山下走去。
很快鸿鹄山观的山门前,只留下年轻道人独自一人。
陆谨安抽了抽嘴角,莫名的,他一时间有些能够感受到袁山道人当年的心情。某些观念不同的是非对错,也随着这一份情感的蔓延,在这一刻有了些渗透。
这位心思缜密的鸿鹄山观三师兄,现任临时掌门,缩了缩袖口,看着无人的山道自问自答道:“当年也是这样子想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