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灵嬛跟着陆谨安回到山观时,已经入夜。乌云遮掩的月夜里漆黑一片,平日里行走的山道上只有入秋以后的虫鸣在嘲哳作响,闹的少女心烦意乱。
天地寂寥,踩着山间石道二人沉默不语,陆谨安有没有心事看不大明显,但身后的王灵嬛一副紧皱眉头,即使是在光线晦暗的夜里也能依稀辨认。
王灵嬛不时抬眼打量前头背影挺拔的师兄,黑夜中那具熟悉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以至于王灵嬛都无法确认那位气质摇身一变的男子,究竟是不是自家那位长辈般的陆师兄。
念及于此,王灵嬛突然打了个寒颤,四周漆黑的夜色似乎愈发阴森恐怖了起来。她想起小时候师父师兄口中经常拿来吓唬她的山野精怪,多多少少和那些民间怪谈混在一起。其中最让王灵嬛记忆深刻的,便是夜间行路最容易附身在行人身上的“脏东西”,而其中神通广大者,甚至能久而久之的夺舍一具凡胎肉体。
那时候还扎着丸子头的小灵嬛,总是对师兄们口中的话深信不疑,所以每当夜间走在山路上,总会感觉后脊发凉,连带着脚步都会不经意间加快。直到长大后,这样的恐惧感才逐渐淡忘掉。
此时年轻道姑神飞天外,一股有些荒诞的想法涌上心头。再看那位视弱兄长的大师兄,王灵嬛一度怀疑是不是陆谨安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才会养成如今这幅性情。
王灵嬛有些忐忑的悄悄掏出腰间那捆缚仙绳,对着师兄的背影虎视眈眈。她想,要真如此有邪祟傍身在男人身上,她一定不会手下留情,拼死也要把陆谨安给救回来。
在少女心里,陆谨安和山观依旧是一家人,远没有到要拼个你死我活的境地。所以陆谨安和息焕说道的那些理由,落在王灵嬛耳朵里,都带着一层家人之间吵架的隔阂,并不如真正意义上来的发人深省。
“或许可以再劝劝陆师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坐下来谈谈,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王灵嬛心中暗想。
年轻道人突然停住脚步,一直低头跟在身后的道姑猝不及防,一头撞在男人宽阔的背脊上,不知何时早已身子骨健壮起来的男人,一头撞上去如同铁板一般,磕的王灵嬛生疼。
陆谨安没有去看身后咬牙揉着额头的小师妹,微微低头看了眼脚下山道上的杂草落叶,突然说道:“灵嬛师妹,今天城外我与息焕说的那些话,你可以听,但不能往心里去。”
王灵嬛摸着额头傻笑道:“哪能啊师兄,我知道你也是一时冲动,师父怎么说也是我们师父......怎么能自家人对付自家人呢?“
陆谨安却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灵嬛师妹从小到大都有着一颗琉璃无垢心,这是好事,我当师兄的当然也不愿见的你日后蒙尘,所以有些不堪入目的争斗,你要学会避嫌。”
王灵嬛突然感觉四周气温骤降,夜间本是若有若无的山风此刻吹拂而来,颇为刺骨寒冷。王灵嬛下意识的把盖在腰间的手挪开,害怕道:“多谢陆师兄提点......灵嬛谨记在心。”
不知为何,王灵嬛突然感觉到一股杀意涌起在山道上,忍不住后退一步的同时,那位在心目中形象温良的年轻道人彻底变成了她不认识的陌生模样。
陆谨安抬头,一反常态的冰冷双眼看向远方山道上的一道身影。漆黑的夜色里,陆谨安凭借修为提供远超常人的视力一眼看见那道恭候在山道一旁的身影。
年轻道人笑了笑,揉了揉脸,平日里那个待人亲切的三师兄瞬间取代了男人原本戾气滔天的模样,朝前大步迎了上去。
王灵嬛见鬼一样看着面前男子的变化,难以相信这是同一个人在短短数秒内能够作出的转变,隔开几步跟在后头,直到看见自家师父从黑暗中冒出的身影,王灵嬛突然感觉心头一热。忍不住想加快脚步冲上去。
就在刚刚,少女在山道上好似从鬼门关前走了一回,王灵嬛真真切切感觉到陆谨安会杀她灭口,那股外放的杀意,便是出自身前的师兄。此时再见到有养育之恩的师父,一股委屈便忍不住涌上心头。
可她和袁山道人的中间,隔着一个陆谨安,王灵嬛加快的脚步又立马慢了下去,顾忌陆谨安的威胁,少女只敢在后头急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走进了,陆谨安上前热情的喊了一声:“师父,您怎么还出门在这等着,忙了一天了您也不歇着,要是您身子骨垮了,山观可就没有主事的了。”
袁山道人笑呵呵,捋了捋那簇山羊胡,看见自家两位徒弟,心情大好:“不碍事不碍事,师父我也正好出门舒畅舒畅筋骨,今日和鸣雷州的那伙人会谈,太窝囊了,再不出门我可得憋死。”
陆谨安神情担忧道:“师父,他们那伙人可还好打发?”
袁山道人摆了摆手,表示不用担心:“脾气还是一样的高人一等,这也好,碰上钉子掉头就走,只不过对方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陆谨安微微笑道:“那不正好遂了师父的愿,只要站住根脚和朝廷还有鸣雷州两边拉扯,最后双赢的还是我们。”
袁山道人注意到身后沉默不语的少女,意识到说话场合不合适,便重重咳嗽了一声,立刻转而去关系这位唯一的女弟子道:“哎哟,灵嬛,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啊,是不是遇上不开心的事情了?和师父说说,谁欺负你了?师父叫你师兄去讨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