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沃丹是能产出不少铁器了。”这次轮到温特斯听不懂:“但是都拿去寄卖吗?”
小小普里斯金也疑惑不解。
“不必都去寄卖,无人问津的商品可以寄卖,争相抢购的商品当然不必如此。”安娜耐心地解释:“关键不在于卖什么,而在于渠道。”
安娜想了想,打了一个比方:“就像一条运河,可以走大船,也可以走小船,可以运毛料,也可以运粮食。妈妈总说,值钱从来不是船,也不是船上的货物,而是载着它们的‘运河’。”
小小普里斯金恍然大悟,他勐地站起身,结结巴巴、手舞足蹈地给血狼阁下解释:“我明白了!夫人是说……夫人的意思是说……要把铁峰郡……不,新垦地所有铁匠铺子,变成咱们的分行!”
温特斯“噢”了一声,陷入长考。
“这样的话,由一个人出面来做就不合适。”安娜娓娓动听地继续说道:“或许应该以铁峰郡政府或者是新垦地政府的名义,成立一家特许商行,专门来做这件事。锻炉乡冶炼厂、热沃丹铁器工场这些产业,也可以划进这家特许商行里。这样的话,各工场与铁峰郡政府之间的买卖,也不会再是左手倒右手,以至于账目不清楚、损益不明晰。”
说完,安娜看向温特斯,柔声问:“你觉得呢?亲爱的。”
“我……”温特斯苦笑:“我……我听你的。”
“这样的话。”安娜轻声说:“也可以解决你一直以来头疼的问题。”
心有灵犀一点通,温特斯瞬间理解了安娜的意思。
从狼镇走到枫石城,温特斯失去了很多,也建立了很多。他不止建立了一支军队、一个政权,还建立了许多正在源源不断创造财富的产业。
从分布在铁峰郡各地的广袤农场,到锻炉乡昼夜不熄的冶铁高炉,再到热沃丹新城人声鼎沸的铁器工场,甚至包括与赤河部的羊毛生意……
温特斯亲手所建立的一切,都与他牢牢地绑定在一起,以至于分不清什么是公家的、什么是温特斯·蒙塔涅的。
譬如热沃丹新城的铁器工场,除了温特斯自己,恐怕所有人——特别是正在铁器工场里挥汗如雨的钢堡移民——都不会质疑,工场是属于温特斯·蒙塔涅的私家财产。
围绕在温特斯身边的一些人甚至坚定地相信——血狼的就是公家的,公家的就是血狼的。
他们本能地抗拒区分“温特斯的东西”和“公家的财产”,对于任何企图分割的尝试,都予以坚决地抵制。
有的领导者可能会喜欢这种情况、甚至故意促成这种情况,将其视为牟利乃至蛇吞象的绝佳机会。
但是温特斯却将其视为隐患和痼疾,不止一次向安娜坦露过担忧。
所以听到安娜的话,温特斯立刻意识到爱人的潜台词:如果要解决这个长久困扰自己的问题,没有比眼下更好的时机。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那这件事,就先从犁和钉子开始吧。”温特斯拿定主意,站起身,把手搭在小小普里斯金的肩膀上:“让我看到你不止有闯祸的本事,好让我可以把更重大的责任交托给你。”
小小普里斯金喜不自胜,激动到不知道该把手往哪里放:“那我以后是不是可以一周……”
“一次。”温特斯冷静地回答。
小小普里斯金瞬间蔫了下来。
“但是如果你有什么要紧事,可以随时来见我。”温特斯拉起安娜的手,明示小小普里斯金:“如果你遇到什么难题,也可以向夫人‘求助’。”
听到这话,相比于小小普里斯金,显然是安娜更加吃惊。
但是小小普里斯金很是机灵,立刻回答:“明白了。”
说完,他面向安娜·纳瓦雷毕恭毕敬地深深鞠了一躬。
安娜迟疑片刻,终是释然一笑,与温特斯四目对视过后,对小小普里斯金颔首回礼:“那以后就有劳了,普里斯金先生。”
小小普里斯金不再赖着,拿起帽子就要告辞走人。
可是道别的话都已经说完,一只脚都已经迈出门槛,直到瞧见远远停在街区岗亭外面的马车,小小普里斯金却发现自己还是忘了一件事。
甚至其实被他差点忘在脑后的这件事,才是他今天的真正来意。
于是小小普里斯金一个转身,径直折返回来,正好撞上正在收拾杯碟的血狼阁下。
温特斯尴尬地放下银盘,轻咳一声,问:“你忘了什么东西了?”
“不是东西,是人。”小小普里斯金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他语无伦次地解释:“一个人。”
温特斯皱起眉头:“你把外人带进来了?”
“没有没有没有!”小小普里斯金的头摇得像风车一样:“我知道规矩的,阁下。我让他留在卫兵外面了。”
温特斯放下心来。实话实说,如果还是他自己一个人住,那他什么都不怕。但如今安娜也来到枫石城,他不得不提起十二分小心。
安娜碰了碰温特斯手背,示意爱人不必如此敏感。然后端起银盘,把客厅留给了两人。
“是什么人?”温特斯大马金刀地坐下。
“我也不认识。”小小普里斯金老老实实地回答:“这人是枫石城的几位市议员送来的,据说找到他还花了不少力气。他们说,这个人或许能帮您‘解决’枫叶堡。”
“我昨天才开的会。”温特斯冷笑:“今天他们就把人给我送过来了?看来他们消息很灵通嘛。”
小小普里斯金低下头,不敢说话。
温特斯支起腿,靠着椅背,问:“说说,怎么个‘解决’法?”
“那人不肯跟我说,说是一定要当着您的面,才肯说出来。”小小普里斯金小心地说:“他现在就在外面,白头罗杰看着他呢。您要不想见,那我赶他走?”
“去隔壁的寓所,把卡曼神父请来。”温特斯笑了笑:“既然枫石城的议员们给我送了这样一份礼物,哪有不见之理?”
得到命令的小小普里斯金先去隔壁寓所,找到了正在做祷告的卡曼神父,然后一熘烟地跑到停在大街的马车上。
头发惨白、身材削痩的钢堡人罗杰正和另一名青年坐在车里。
“今天这么早就出来了?”罗杰颇为惊讶。
“你小子走运了,罗杰。”小小普里斯金没理陌生青年,而是上气不接下气地催促罗杰:“快跟我来,趁着夫人在家,赶紧去见见阁下。”
喘匀气以后,小小普里斯金不自觉露出笑容,补充道:“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去见见夫人。”
……
片刻后,在血狼面前,陌生青年终于开口说话。
“阁下,我叫梅瑟·杰克,是费格尼大师的学徒。”陌生青年不卑不亢地自报家门,然后突然眼圈一红,深深低头行礼:“我愿意帮助您拿回枫叶堡,但还请您务必放过我的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