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洁芳毫无防备,被唐继文搡得连退了好几步,髋骨狠狠撞上了餐桌沿儿,四人位的实木餐桌愣是被撞得往前挪了十几公分,上头的好几道热菜因为惯性先后打翻在地,一时间满地的油污碎瓷。
那碗炖煮了三个多钟头的茶树菇无花果老鸭汤更是大半泼在了张洁芳的脚面上,烫得她皮肉通红,可张洁芳却因为髋骨疼得厉害,动都没法动、躲也没法躲。
“别在我眼前演戏装可怜了。”唐继文看着疼得满头冷汗、站都站不住的张洁芳,却是一脸的厌恶。
“看我要毕业了,就惦记着让我上班帮你还钱是吧?我告诉你张洁芳,别做梦了!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怎么有你这么个妈啊,为了在外头养野男人,连房子都给抵押了……你养的那男人呢?也不要你了,是吧?哼,也是,哪有正经男人愿意跟你在一块儿啊!”
张洁芳看着儿子跳着脚地咒骂她、侮辱她,却没什么感觉,她既不觉得屈辱,更不觉得惭愧,愤怒懊丧更是无从谈起,她觉得自己成了块无知无觉的木头疙瘩。
“这房子要是保不住,以后你甭想让我再喊你一声‘妈’!”
唐继文连吼带骂,整个人激动得不行,一通操作下来,累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可张洁芳却只是木愣愣地看着自己,一声也不吭。
“你是聋了?我跟你说话呢!”唐继文再度暴躁起来,实在是因为张洁芳的反应,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张洁芳心软得很,唐继文老早就发现了,尤其是在他面前,妥妥的软柿子一个,怎么磋磨、怎么揉捏都没有关系,只要稍微给她一点好脸色,就真的是要什么,就能有什么。
其实房子被抵押这事儿,他去年就知道了,他爸跟他暗示过好几回,试探他的反应,唐继文一直都在装傻充愣。
他主要是不想跟他爸一伙儿。
唐耀灿就是个软饭硬吃的窝囊废,一点正经用处都没有。他妈不一样,张洁芳虽然人蠢,但是真心能干会赚钱。
唐继文的计划很简单,就是想让张洁芳觉得对他无比亏欠,这样就能最大限度地从她那里得到更多。
说起来,这通要债电话来得还挺是时候的。
“我……听见了。”张洁芳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很轻,不过意外地镇定。
唐继文看着她单手撑着椅子背,艰难地把腰挺了起来,“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这个妈……确实,我没本事给你更好的条件、更好的教育……随便吧,不认就不认,这都是我活该,是我应得的。
唐继文难以置信地看着张洁芳,她的反应不对,张洁芳不应该是现在这幅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她应该哭着喊着求自己原谅呀!
“……哦,我知道,又想克扣生活费,让我服软是吧?”
唐继文的脑瓜子飞快运转着,终于被他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他自觉占理,本就不低的调门儿立马又高了一个八度,“我告诉你张洁芳,甭想再用这招要挟我,你对我有抚养义务,生活费你必须得给!一个月5500,要是少一分钱,我跟你没完!”
唐继文再一次夺门而出,这次他明显是来真的,连笔记本电脑都带走了。
门板被狠狠摔上的声音震耳欲聋,可张洁芳的反应依然平淡得过了头,甚至还神经质地笑了一下。
张洁芳脑补过无数回,抵押房子的事儿让儿子知道,会是个怎么样的结果。
绝对比天塌了还要严重,张洁芳是打心眼儿里这么觉得。
有时候她做梦梦到,都会被直接吓醒,要不然就是哭得半拉枕头都是湿的。
现在第二个靴子突然落了地,尘埃落定,天也没塌,人更没死,日子还得照常强挨着过……张洁芳突然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扶着受伤的髋骨,脚步踉跄地挪进了洗手间,慢吞吞地洗了个热水澡,把溅在身上的那些菜汤油渍统统洗刷干净,然后找了两贴膏药贴在伤处,又在脚上抹了厚厚的一层烫伤膏,才开始收拾餐厅里的一片狼藉。
收拾完以后,张洁芳突然饿得厉害,她去厨房盛了半碗米饭,把那一整条红烧金鲳鱼都给吃了,那个花了她小300块钱的生日蛋糕也一口没剩下,撑得她肚子浑圆,笨拙地躺靠在沙发上,连嗝都不敢打一个。
张洁芳本想着歇一会儿消化消化食儿,再去刷碗刷筷收拾厨房,结果坐着坐着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直到门被敲响,张洁芳才迷迷瞪瞪地醒过来。
此刻外头的天已经黑透了,屋里也没开灯,只有从窗外照进来的一点路灯光亮,张洁芳睡得一身热汗,昏头昏脑地看了看周围,本应无比熟悉的家,在黑暗里却像是换了个模样,陌生得很,张洁芳一时间甚至不确定自己身在何处。
直到敲门声再度响起,张洁芳才回过神儿来,她赶忙起身开门,发现门外站了个穿着快递员冲锋服的年轻姑娘。
“阿姨,是您要寄件吗?”
“……啊?啊,是……是我,我寄个手机。”
张洁芳说完就赶紧从鞋柜里头,摸出前天晚上藏进去的那部旧手机。
朱启武的旧手机。
手机一寄出去,张洁芳就把快递单号给朱启武发了过去。
朱启武大约是一直盯着手机,张洁芳注意到他的对话框上头立马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几个字,不过张洁芳根本没等那条信息发过来,就直接把人给拉黑了。
唐继文刚才骂她的一句话说得挺对,“哪有正经男人愿意跟你在一块儿啊”。
张洁芳怀疑自己就是一坨臭狗屎,吸引来的不是绿豆蝇,就是屎壳郎。
朱启武比起“海阔天空”真没强到哪儿去,从某种程度上说,他甚至还不如“海阔天空”呢,“海阔天空”是单纯骗钱,朱启武不光骗她钱,还骗她干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