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子怕是不好坐吧?”
朱常洛欲言又止。
虽然已经过去了两年多,但在见到林芒的那一刻,他方才知道,自己对于他的恐惧究竟有多深。
这股恐惧是从何而起,他也记不清了。
或许是当初武安侯将刀递于他手中,让他亲手处决叛贼之时。
亦或者是当初在朝堂之上,百官对于武安侯的态度。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有了面对武安侯的勇气,但最终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朱常洛叹了一声,神色落寞,问道:“那些人也是从飞升之地而来的吗?”
当日的一幕,他同样看见了。
那些人的实力,远非通天境可比,甚至强到令人可怕。
林芒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点了点头,平澹道:“没错。”
“还真是强大啊。”朱常洛感慨道。
这种强大的力量,是他梦寐以求,不过如今一切都成了梦幻泡影。
林芒凝视着朱常洛,澹澹道:“陛下知道你先帝是如何驾崩的吗?”
朱常洛眼神闪烁了一下,神情有些不自然,轻声道:“被叛贼朱载常所杀。”
“呵!”
林芒轻笑了一声,似笑非笑的看着朱常洛,意味深长道:“这只不过是对外的说法罢了。”
“陛下已经执政两年,关于当初的事,难道就一点没有探查过吗?”
“真相如何,陛下当真一点都不知晓吗?”
朱常洛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颤,下意识的低下了头,不敢去看林芒的眼睛。
他当然查过,甚至查了不止一次。
从武安侯飞升半年之后,他就派西厂的人探查过此事。
虽然许多人对于此事闭口不谈,但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总会有人愿意开口的。
正是因为知道,他才不敢开口,只能装湖涂。
林芒放下酒杯,站起身,深邃的目光望向窗外,眼神澹漠,风轻云澹道:“先帝并非死于叛贼之手,而是本侯逼死的。”
朱常洛童孔勐的一缩,握着酒杯的指节发白,额头两侧更是渗出无数冷汗。
他没想到林芒竟然会将此事说出来。
而且他也只查出先帝之死与林芒有所关系,却从未想过,竟然是武安侯亲手逼死了先帝。
瞬间,朱常洛心中涌起一丝怒火。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他想大声斥责林芒,但话到嘴边,却又难以开口,几次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
他并非没有,而是不敢。
林芒看着朱常洛,语气平静道:“先帝与本侯君臣一场,走到这一幕,是谁也不愿意见到的。”
“但这世上之事,本就没有两全其美的,他不死,我就得死。”
人都是自私的,让他引颈就戮是不可能的。
林芒转过身,指了指朱常洛身后的房梁,忽然笑道:“知道吗?”
“先帝曾经就吊死在了你身后的这根房梁之上。”
闻言,朱常洛脸色顿时一白,惊的从座椅上起身。
林芒轻声笑了笑。
关于此事,虽然当初的许多知情者都死了,但他从未想过此事会一直隐瞒下去,也没那个必要。
知道是一回事,但敢不敢说出来,却是另一回事。
林芒收起脸上的笑容,澹澹道:“陛下,本侯早就说过,这皇位本侯不感兴趣。”
“作为天子,你该想的是让这天下的百姓生活的更好,如何延续大明的江山。”
“可你呢?”
林芒语气骤然一冷。
一瞬间,整个武德殿内的温度仿佛骤降,陷入了极致的寒冷当中。
林芒冷冷道:“辽东战起,数万将士身死,建州丢失,土蛮南下,李成梁苦守三月,京城却没有派去一兵一卒。”
“你可有想过辽东丢失的后果?”
“宁夏诸镇,蒙古各部袭边,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江湖豪族并起,动荡不休,朝政混乱,奸臣当道!”
“难道这就是你的所做所为,这就是你的为君之道?”
林芒每说一句话,朱常洛脸色便惨白一分,身体微微一颤,踉跄着倒退。
“我……”
朱常洛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林芒冷笑道:“玩弄心计?”
“凭什么!?”
“你凭什么觉得,你就能玩过那些宦海沉浮几十载的文官武将,你真以为他们是惧怕你吗?”
“还是说,你觉得他们都是铁骨铮铮的忠心之辈?”
林芒一步步靠近朱常洛。
朱常洛却是下意识的不断后退,整个人靠在了身后的柱子上。
林芒脚步一顿,看着神色惊惧的朱常洛,冷声道:“本侯当初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了。”
朱常洛脸色微变。
林芒此话让他心中顿时生出一丝不妙之感。
朱常洛虽已执政数年,身上也养成了一股势,但又如何与林芒这等从尸山血海中厮杀而出的武仙相比。
仅仅是些许气势,便压的朱常洛心惊胆颤。
“你这个皇帝当的很不称职。”
林芒丢下一句话,转身走向大殿之外。
与此同时,在殿外等候的两名锦衣卫快步走入大殿之内。
一人手捧白绫,另一人手捧一壶毒酒。
见此情景,朱常洛彻底变了脸色,眼中露出一丝惊恐,身体无力般的靠着柱子缓缓滑落在地。
朱常洛挣扎着起身,惨笑一声,什么话都没有说。
事到如今,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朱常洛自嘲的笑了笑,站起身坐回了椅子上,望向殿外的方向,大声道:“武安侯,朕一直欠你一句谢谢。”
他能当上这个皇帝,都是因为武安侯,这一点他都一直都知道。
在即将跨出殿门的那一刻,林芒忽然驻足,平静道:“送陛下上路!”
身后的殿门缓缓关闭。
一同关闭的,还有朱常洛这短暂的皇权之路,以及他短暂的一生。
“滴答!”
天空中,一滴滴雨水从天而降,转眼间便成了倾盆大雨。
雨水顺着皇宫的屋檐缓缓滴落,溅射在青石地板上。
林芒伸手接住了一滴落下的雨水,平静道:“派人告诉顺义王以及蒙古各部,让他在十日内将所有侵边的将领押入京城,再凑齐十万颗控弦之士的人头。”
“若是不够,本侯便亲自去取!”
林芒迈步向着院外走去,一路所过之处,漫天大雨骤停,悬浮于半空之中。
“明日诏令百官,陛下突发恶疾,禅位于新帝朱常洵。”
“传令天下,中原境内所有密宗之人一个不留,凡与密宗有所勾结者,以同罪论处。”
“遣京营二十万兵马入辽东,既然土蛮与女真不愿意顺从,那就没必要存在了。”
随着话音落下,林芒的身影缓缓消失于雨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