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娇见他月光下的一张脸黑得像铁,知道他气得要命了。反正自己要说的话都说了,也该止雨收篷,赶紧后退一步,又换成一副真挚的口气:“敬轩叔您千万别气。我根本就没想抹黑您的意思。您这么高大全,我就想抹黑我也没那本事。但我林春娇敢对天发誓我清清白白绝无□□。我这样也不过是给自己求条活路。您是明白人,一定知道怎样对你我都好。只要您这次帮我一把,我保证以后我会把能武当亲弟弟好好过日子的,我先代我弟弟能武向你道谢了。”
林娇说完笑眯眯从他身边过,走了。走到土墙拐角的地方,偷偷回头瞟一眼,见那人还僵立在原地,月光下的背影石像般地纹丝不动,只剩身边的那匹老马不住甩着尾巴。
林娇匆匆回家时,屋里一片漆黑,能武还没睡,正坐在黑暗里等。听见她回来的动静,赶紧摸索着点了灯。
“嫂子,你去婶子家这么久?”昏暗的油灯里,他看起来有些不安。
他还不知道明天祠堂的“公审大会”,林娇没打算让他知道,不想叫他一个小孩去面对这阵仗,只简单提了几句,笑道:“石家婶子拉我多说了几句话,这才回来晚了。”
能武终于被林娇哄去睡觉了。林娇草草收拾洗漱了下,闭门回了自己的屋躺在土炕上,闭上眼睛,眼前不觉浮现出那男人最后时刻黑得不能再黑的一张脸,觉得有些好笑,只笑过之后,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这最后一招,老实说就是铤而走险了。在她的计划里,要是杨敬轩被她开始的陈词说动开口答应了,她自然不会甩出这样狗血的一招。但后来发现他竟铁石心肠,先入为主固守己见,没办法只好使出这杀手锏。要怪也只能挂他运气不好,正好在水里叫自己看见了。不充分利用一下,实在对不住那一眼。
按照逻辑,只要这个杨敬轩的思维正常,他十有九会、也不得不屈服。和一个女人有私情,而且论辈分,还是侄媳,这样的事若真传扬开来,他往后也就不用在这爿地界做人了。只要他稍微屈服下,明天适时开口说一两句话,再加上石寡妇帮着,她就有极大的胜算。当然同时这也意味着从此彻底得罪了这个人。但对这一点,林娇倒不是很担心。这个人虽然不招待见,但越是这种脾性的人,越不会在背后捅刀。最多让他留下个恶妇心机女的恶劣印象,以后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而已。
话虽如此,林娇其实也还是有些担心。这个杨敬轩一看就很固执。万一他要是个固执到一条黑道走到底的死脑筋,宁死不屈,或者明天干脆就不露面,那该怎么办?她说那些其实也不过是恐吓而已,和他又没仇。他要不来,自己不好真的拖他下水来个鱼死网破。要是明天只有石寡妇一个的话,事情就有点悬。
林娇患得患失,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直到下半夜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等突然醒来,见朦胧的天光已经从蒙了层破绵纸的四方形小窗里射进来。天反正已经亮了,自己也尽力过。接下来如何,就看老天了。
***
初春的清晨还有些冷,麦田和和远山山腰间弥漫着飘荡的雾气。等太阳升到祠堂大场边那棵百年老槐树的顶上时,那里已经一改平日的旷寂站满了人。三五个一群地低声窃窃私语,不断有人陆续到来,到处嗡嗡声一片。
林娇到时,大场上已经挤满了人,连那棵老槐树上也爬满小孩,猴子一样地挂着,热闹得简直像赶集。她一出现,一下就成了焦点,间哗啦一声分出了条道。她没理睬旁人的各种目光,径直走到最前面,这才停了下来。
族长和一干主事的人还没到,林娇站在老槐树斑驳的树影下,看向祠堂。这祠堂也不知道历了多少年头的风雨了。门柱和大门上的黑漆剥落殆尽,露出一片一片灰白的木底,檐瓦缝东一簇西一簇地长着瓦草。从已经大开的大门往里看去,里堂悬挂着列祖列宗显考显妣像,阴仄仄一片。唯独依稀残留着金箔痕迹的两边四字对联“长绵世泽”“丕振家声”还龙飞凤舞,叫人依稀可以想象一下当年的庄严和肃穆。
日影投射到祠堂大门前两根柱子的脚石上时,林娇听到身后起了一阵骚动,再回头看,见杨太公拄着拐杖和昨天见过的那几个老者终于慢悠悠地晃了过来。走在最后的就是杨敬轩。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眉头是皱着的,脸色是很差的,经过林娇边上时,眼睛是平视着前方的,一张脸却愈发阴沉,整个人就像尊门神。
林娇见他终于出现了。只要过来,就是自己赢了,管他脸色如何呢。又扭头看向站自己不远处的石寡妇,见她朝自己微微点了下头,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