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合一）</p>
“阿秀，阿秀也不会饿死了……”</p>
乞丐呐呐着，看着馒头山发呆。</p>
几句话，陈青已品出了许多东西。</p>
这乞丐应该经历过大灾之年，家人应该全饿死了。</p>
但另有一点，乞丐似乎是个文化人。</p>
此刻乞丐一边哭泣着，一边大口大口吃着馒头，瘦削的脸上腮帮高高鼓起，时不时含糊念叨着家人的名字。</p>
陈青想了想，唤来了白衣观音，也就是白衣送子观音。</p>
“小观，你能渡化他么？”</p>
观音三十三法相，有些需要修炼家庭和睦，有些需要修炼财源广进，有些需要参悟佛法。</p>
而渡化乞丐，也是大功德一件。</p>
谁渡化不是渡化，让观音来还可以凑点功德。</p>
送子观音这几日不是很忙，立刻点头：“谢主人。”</p>
说着，她缓步来到乞丐面前。</p>
轻声念道：“愿我慈悲之光，遍照十方幽暗。众生沉沦苦海，皆因无明所障。我今以无上菩提心，发大誓愿，渡彼迷航……”</p>
乞丐恍惚起来。</p>
就听到一声有气无力的声音：“相……相公……”</p>
他急忙回头，就见一女子衣衫破烂、蓬头垢面，蹲在墙角。</p>
身旁有一瘦小的女孩子依偎在她身上，都已瘦脱了相，胸口轻轻起伏着。怀里还有一个男孩，手脚都软软垂着，似乎已没了呼吸。</p>
“娘子！娘子！”</p>
乞丐急奔出两步，手中是才撕下的足有一尺的馒头片。</p>
“娘子，娘子，嚼碎了喂阿郎，我们有吃的了，有吃的了！”</p>
女子虚弱翻起怀里的孩子，却见他双眼微睁，眼珠上正站着一只苍蝇，嘴唇已经变白。</p>
“不，不！”</p>
乞丐眼泪夺眶而出，他呜咽着嚼碎馒头，抬起那瘦小的脑袋，捏开他的嘴，将嚼成了糊的馒头喂入男孩嘴里。</p>
“吃呀，吃呀，小阿郎，有吃的了呀……”</p>
乞丐抹过眼睛，努力忍住悲伤，轻声道：“娘子，娘子，你吃点，你快吃点。”</p>
女子微笑着看着他，缓缓摇头，拍着怀里的孩子，轻声唱道：“咪咪猫，上高窑，金蹄蹄，银爪爪，宝宝睡，宝宝睡……”</p>
“娘子，你快吃点。”</p>
女子虚弱摇着头：“相公，我们走不动了，你走吧，你一个走吧……”</p>
乞丐撕心裂肺哭着。</p>
在他的哭声里，陈青却看到了另一幕：</p>
女子麻绳系颈，坐着吊死在一人高墙角，怀里的男孩和身边的女孩都已没了呼吸，脖子上有淤青和血痕，多半是女子亲自掐死。</p>
而外出找食、却空着回来的乞丐，跪在三人面前号啕大哭。</p>
这才是乞丐心底深处最真实的记忆。</p>
陈青胸中堵着一口气。</p>
而观音再次轻声道：“愿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p>
乞丐面前的景象一变。</p>
他拿着馒头，找到了妻儿。</p>
他们很虚弱，但都还有气。</p>
靠着乞丐得来的馒头，一家四口踉跄前行，终于熬过饥荒，终于安定下来。</p>
两年后，乞丐考取功名。五年后，终于上任，成了知县。</p>
“相公，相公……”</p>
恍惚中，乞丐的身旁出现了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一手牵着女儿，一手抱着儿子，对着他嫣然一笑：“相公，吃饭喽~吴妈煮了你喜欢的鱼。”</p>
男子身着华服，才写下一几字：“愿四海之内，无有乞者。”</p>
他看着这幅字，听着府外一片祥和，悄然将那存了五年的破碗扔入鱼塘。</p>
“相公，吃饭喽。”</p>
“来了来了。”</p>
随着这几声，乞丐面露微笑。</p>
破碗与木棒都掉落在地，身体已化作一股青烟。</p>
白衣观音缓缓道：“善哉，善哉。”</p>
渡化成功了？</p>
而外面，情报不断涌来：</p>
“秽土牛家庄发现一名。”</p>
“太墟鲁镇发现一名。”</p>
“太墟牛头山发现一名……”</p>
九州的乞丐比通常情况少几十倍，但乞丐是常见鬼种，数目依然可观。</p>
若是普通鬼府，渡化的速度甚至可能比不上乞丐诞生的速度，而九州，不说富足，但人人温饱不成问题，乞丐游魂自然是渡化一个就少一个。</p>
渡化了第一个，陈青与白衣观音立刻又赶往下一处。</p>
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瘦骨嶙峋。</p>
很经典的乞丐形象。</p>
从外面基本就能判断这乞丐的执念是吃。</p>
但白衣观音还是轻声念起了佛谒。</p>
果然，就是饿的。</p>
轻易将其满足，却没能渡化。</p>
乞丐挺着个大圆肚，大喇喇躺在地上，含糊说着什么。</p>
“小观，这个怎么还不愿被渡化的样子？”</p>
“主人，可能需要多吃饱几次。”</p>
哦……</p>
明白了。</p>
陈青将乞丐带离，将其带到另一处馒头山前，吃了睡睡了吃，多来几次肯定能满足渡化。</p>
随即两人又飞向第三处……</p>
同样，又是极其经典的乞丐形象，执念也是饿。</p>
喂饱了他，依然没有渡化。</p>
当下又带到了馒头山旁。</p>
一个又一个，馒头山前的乞丐越聚越多。</p>
让陈青意外地是，乞丐间居然开始了争斗！</p>
这馒头山明明能让所有乞丐吃饱几辈子，但他们竟然开始了内斗？！</p>
陈青气乐了。</p>
早知如此，还不如跟小猪说得一样，齐齐砍头了事。</p>
早知这条路难，但也没听过要难成这样啊！</p>
无奈，腾出一所监狱，将每个乞丐分别关住，吃喝不愁。</p>
就这么，一个又一个乞丐被抓来，而陈青此时才发现一个问题：</p>
能当场渡化的，是极少数！都不到一成。</p>
更多地是得寸进尺的。</p>
吃饱了馒头，就想着包子。吃够了包子，就想着回锅肉……</p>
穷点的还好。曾经富过的，菜单之豪华，令陈青都瞠目结舌。</p>
鸭舌羹。整盘菜都用鸭舌舌尖煮成，再配以许多名贵香料。</p>
剪鹅掌。把鹅赶到烧红的铁板上，鹅被烧得滋滋乱跳，终于，鹅掌会掉下一层皮来——而这，就是这道菜的主料。</p>
嘶——</p>
陈青开始怀疑这么做是否值得。</p>
原本他只是想满足那些饿肚子的乞丐，现在呢？</p>
越来越诡谲的要求，要是等会儿出现更过分的呢？</p>
比如什么龙肉之类的？</p>
毕竟，这只是一个道尸的晋阶啊。</p>
陈青皱起眉来，又有人回报，说乞丐要吃“阴枣”。</p>
什么？</p>
陈青听都没听过。</p>
一听解释明白阴枣是什么，陈青顿时皱起眉来。</p>
一股暗火悄然升起。</p>
就在此时，又有人回报，一乞丐，要一娈童一处女侍寝。</p>
“呵呵。”</p>
陈青笑了。</p>
他本来想走济公这一脉，将每个乞丐点化，但他发现不可能做到！</p>
要娈童和处女是吧？</p>
陈青冷笑，一步就已来到那乞丐面前。</p>
乞丐所在的牢房里，大鱼大肉，全是珍馐。</p>
他斜靠在墙上，舌头挑着牙缝里的肉。</p>
“就你要娈童是吧？”</p>
乞丐斜眼看来，笑道：“是也，是也。十一岁的男孩，十二岁的女孩，最是比不过，我要……啊！！作甚，这是作甚！”</p>
下一刻，小猪驾着小云朵，已出现在了这里。</p>
陈青懒得亲自操刀，将小猪这煞星喊了来。</p>
小猪嘻嘻笑道：“好好好，这位老爷真是会享受，来人，切下来给我瞧瞧，我看看他这东西到底如何与众不同。”</p>
“谁叫你用刀的？”</p>
“用锤！用锤砸下来！”</p>
“别在里面砸，拖出来，让其他乞丐看清楚！”</p>
“哼哼，今日，这牢房小爷接管了！”</p>
在外面的陈青叹了口气。</p>
人心呐，啧啧，人心呐。</p>
他迟疑起来：“小观呐，咱这算是失败了吧？”</p>
“我也不知。”白衣观音微笑道：“不过主人做得对极了。”</p>
“有你这么说，我舒服多了。”</p>
陈青摇头叹道：“那还是照旧吧，能渡化的渡化，不能渡化的杀！失败就失败。”</p>
游魂的鬼，特别是魂力较低时， 大多灵智混沌。</p>
但古时能乞到东西的乞丐，个个能说会道。</p>
讲人话就是：乞丐这种鬼，相较更聪明一点。</p>
希望这次有小猪立威，这些家伙识相一点吧。</p>
陈青与观音再次传送出去，眼前的乞丐，是女乞丐。</p>
但这女乞丐已不能说是蓬头垢面了，她身上一股浓烈的恶臭，嘴巴一张，仿佛嘴里含了口加热了的屎。</p>
观音悄然道：“主人，您有所不知，女乞处境艰难，若不如此，就会成为男乞丐的玩物。”</p>
陈青一怔，随即长叹一声。</p>
古时的女人是真的难。</p>
梨园没有女子，戏里的女子都要由男人饰演，因为稍微有点姿色的女子，都会成为达官显贵的玩物。</p>
女乞丐也得弄臭、弄脏、弄坏自己，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p>
再加上弃婴塔……</p>
“妈的。”</p>
陈青骂了一声。</p>
白衣观音上前几步，开始渡化。</p>
陈青在后面看着，这时小猪却道：“主公，有个渡化了，但……但变了！”</p>
陈青听得有些懵：“你怎么成馗宝了？长个嘴不会说话就捐了！”</p>
“主公，不是，有个乞丐，终于渡化了，但没有消失，而是变成了剃头匠！”</p>
“哦？”</p>
陈青一怔，立刻回到牢房。</p>
牢房里，有一人肩上搭了块硬革，手里拿着剃刀，看到陈青，顿时点头哈腰道：“客官要剃头么？”</p>
还真是剃头匠！</p>
嘶……</p>
陈青皱起眉来。</p>
他忽然想到那句：若有选择，没人愿意做乞丐。</p>
转行了？</p>
鬼还能转行的？</p>
这事儿多少有点突破想象力。</p>
放在人身上，再合理不过，但鬼居然还能半道转行，这是陈青没有想到的。</p>
确定了这的确是剃头匠后，陈青放他离去。</p>
剃头匠算是稀有鬼宠，而且晋阶后的血滴子、血衣侯也相当强力，估计会引起学院的少年疯狂。</p>
时间缓缓过去，发现新乞丐的消息越来越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