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雨已停,但在树叶中、还有屋檐上、还是有不少留存,顺着各自的轨迹、一点一滴、向着下方滴落,又在风中一抖中、千丝万丝般、散了开来。
于是,又是在一时间、半空丝雨纷纷,细密而滋润,远远望去、这是在那阳光、那七彩神色的渲染下、连成了一幅光幕。
这一片成色,在半空中倾倾洒洒、仿佛吸纳了全天下的湖光山色、美不胜收。
这好像是聚集了天底下所有的美色,这些的聚集,便是天底下的最美。远胜过这金稻满城的深秋。
只是在这一刻,阿七的手指轻颤,那刚刚下倾的手掌在一抖中、停留在了那里。
蝴蝶未安葬,能够再多的停留在这白日光天之下。但就算能够再多停留,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具腐朽。
阿七忽然笑了,又哭了。看着掌中、最终停止了挣扎的蝴蝶哭了。
他缓缓转头,看向了院门之外。在那里脚步声轻轻响响,一步又一步、向着山丘头的小院走来。
此刻,刚过晌午。村里的大人们都在稻田里收割金灿灿的果实。村里的小孩向来对他十分嫌弃,这个时候、自然不会有人来到这里。
但却还是有着脚步声,逐渐接近这里。
随着这脚步声的接近,阿七的手指、颤动的更加剧烈了,手掌轻翻之中、落入了大地,准确地掉在了所挖的坑中。
原本艳彩的翅膀、沾上了湿泥污水。变得再也不艳丽了。当阿七捧起泥土覆盖的那一刻,不用多久、这只死去的蝴蝶,将要归于大地,最终尘归尘,土归土,为一体。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有一道身影逐渐显露在山丘头。
这一刻,阿七竟然是泣不成声。他的身影,逐渐变小、重新成了那五岁的孩童模样。
也就在此时,那道身影、终于走到了院落前,轻轻推开了门栏。
阿七转过身,与那道身影的眼睛对在了一起。
那是一名女子,一张秀美白皙的脸庞,在阳光之下、长发铺散,乌黑的缕缕发丝衬得她肌肤如雪,眉眼清秀、细致清丽。
她有白白净净的脸庞,柔柔细细的肌肤。双眉修长如画,双眸清澈如水。那小小而又笔挺的鼻梁下有张小小的嘴,嘴唇薄薄的,嘴角微向上弯,带着笑意。
这名女子,穿着黑色长衣,却似一朵开在清泉中的白兰,尽管她赶了千里路、一路风尘仆仆,但她却像是不带一丝一毫人间烟火。
在她的身上,总有一种令人安心的柔。
阿七看到从这名女子刚进来的那一刻,就一直带着笑意。
“你好,我叫花落,花开的花、花落的落。从很远很
远的地方赶来,听闻这村落里有一个孤苦伶仃的小孩,没人照顾。正好跟我一样,无依无靠。”
“因为你正是个孤儿,同我一样。所以我便是来到了这里。既然我来到这里,那么以后你我二人,就相依为命。”
“从今天开始,我便是你的姐姐,你就是我的弟弟。如亲生姐弟那般,以后、都由我来照顾你,可好?
阿七听着女子的声音,眼里掠过一丝复杂,很快又消失了,只是轻声开口,道:“好。”
“不错,真如那大婶所说、你乖巧懂事,听话的很。”花落笑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了阿七的面前。
“来,喊一声姐姐!”
阿七竟是应声,一直看着女子。
在她的身后,背着一个很大的包袱。但她每一步,都是走的无比轻快。只是几步间、就走到了阿七的面前,弯下了身子、低下了头。
“我看你眼睛红红,像是刚哭过。为何而哭?难道是村里的小孩子们、欺负你了不成?”女子看到了阿七双眸中的红,看到了泪水未干,开口问道。
“这蝴蝶在经历了一场大雨,无情的风,冰冷的雨。最后,死了。”阿七摇了摇头,指着地上、被泥水玷污的蝴蝶道。
女子哦了一声,伸手抓起一把土、将地上的小坑掩埋。而后又笑道:“我道是什么,你虽说年纪尚小,但好歹也是个男人,怎么能哭呢?这生老病死、万物都逃脱不过。你看姐姐我,满门被抄斩、也没在你面前哭是不?”
她伸手想拍阿七的脑袋,但看到手上的污迹,连忙换了一只手,揉了揉阿七的脑袋。笑着道:“姐姐知道你心疼,知道你不舍。只是”
语音一顿,女子忽然想到了什么,又笑着挺直了身躯,开口道:“我倒是忘了,这蝴蝶是变成了其它东西了。”
她转身、走到了院子的角落、又蹲下了身子。
女子伸出了那只占着泥水的手,在一旁的有着干净水的水洼中轻掏了些会,将手中污泥洗尽。
待洗干净后,女子伸手在一旁抓了一把干草。开始一根又一根的细挑。
过了许久,花落站了起来。转过身子、再次走到了阿七的面前,伸出了手、挑眉开口。
阿七看着花落的手,看着掌中的蝴蝶。一言不语。
“你看呢,这就是刚才那只蝴蝶。它便是以另外一种方式陪在你的身边,这辈子、都会不离不弃。”
花落的手中,有蝴蝶,以干草编织成的蝴蝶。
阿七始终看着女子掌中的蝴蝶,忽然开口道:“那你呢?”
女子听闻、愣了许久。而后又笑了起来,脸上没有丝毫悲伤的神情,尽管年前、被满门抄斩,只有她一人逃出了圣京。
“你是怕我先走了对不对?也是,我可比你大了至少十五岁。”花落伸手将蝴蝶插在了阿七的发上,轻声开口。
“若是我死了,那么一定会以其它方式在你身边。既然我来了,决定当你一辈子的姐姐,那么,就绝对不会让你再尝得无依无靠,孤苦伶仃的滋味。”
“好了,我千里迢迢而来。距离上次睡个安稳觉,已是三天。让我先去睡个饱觉。”女子打了个哈欠,忽然之间、昏睡了下去。
这一刻,孩童再次变成了少年。伸手扶住了女子。看着女子,复杂的神情再次而来。
他将花落抱起,走回了房间、放在了床上,小心翼翼地盖好了被子。
阿七的手,放在了花落的掌心,眉头轻轻一皱。
掌心如冰,真的如寒冰。
“当年的花落,满门忠烈,却是惹得罪了奸臣,落得个满门抄斩。也是不知、当年的花落,是怎样以柔弱的女子身,从几千里之外的圣京、来到了这里。”
阿七看着女子,眸光的复杂、逐渐转为了柔和。小声的自言自语。
“花落向来温柔如春风艳丽,静时如一幅山水,也如若绚烂云彩
“她便是我这辈子的曙光,也是我一辈子的阿姐。”
“只是,当年幼小的我,从来不知花落心里究竟藏着什么。是血海深仇不敢表露,是独身一人、害怕孤独。”
“那些年来花落,终究是没有表露心底的恨,因为她害怕我孤独。或许,她在看到我之后,便是不想再去复仇。因为她决定了当我的阿姐,不想让我有朝一日、再次孤独。甚至,牵连到我。”
阿七小声的自言自语,感受到了脸上的温热,嘴角尝到了咸意。
“多年以来,只要有阿姐在的一天,便是能让我觉得安心。以前如此,现在也如此,以后也如此。我之所以不让阿姐跟随,是怕永远沉沦在这里。”
阿七脸上的温热越来越滚烫,依旧在自言自语。
“我原以为、那日之后,这人间的四月,百花凋零。对于我来说、再也不是春了。我为这春光的逝去、无处寻览而怅恨,却是没想到、那株枯萎的桃花,再次盛开,它已经转到了我这里来。”
“正如当年,阿姐千里迢迢到我这里来。这次,她再一次,从远方、来到了我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