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轻蔑的朝她伸出手来,仿佛是在嘲笑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竟然也敢蜉蝣撼树,不自量力的多管闲事。</p>
即便是离得很远,姜安宁也感受到了来自男人身上的那种恶意。</p>
她甚至在某一个瞬间,觉得这个面容丑陋狰狞的男人,与赵海的那张脸重合了。</p>
都是只会仗着力气欺负弱女子,却以此为荣为乐的的废物。</p>
姜安宁目光冷了冷,刚刚抓紧了手中的石头,想要朝着人那张恶心的脸,恶心的眼神砸过去。</p>
就听见砰的一声,男人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p>
随后软趴趴的倒了下去。</p>
“晚娘?”</p>
姜安宁有些震惊的看着男人倒下之后,才露出身形的晚娘。</p>
她手中还握着刚刚击倒男人的铁锹,眉眼冷淡的不见一丝温度。</p>
晚娘只是轻轻瞥了眼姜安宁,并没有说话。</p>
只是走到那男人的身边,照着人的脖颈又补了两锹下去。</p>
那充满恨意的力度,看的姜安宁都觉得有些疼了。</p>
之后,晚娘仍就是一言未发。</p>
一个人,独自,吃力的,把那恶心的男人,拖拽到了河边。</p>
面朝下,扣进了河泥里。</p>
狂风吹动着河水,不停的拍打着河滩。</p>
冰冷浑浊的河水,扑腾在晚娘的膝盖之下,将人的衣裙,全部打湿。</p>
也将晚娘脚底下踩着的那恶心男人,给淹没了半个脑袋。</p>
随着晚娘挥舞着铁锹,一下又一下的将人拍进河泥里。</p>
姜安宁看到了男人微弱的挣扎。</p>
只不过很快,他就没了动静。</p>
男人,终于是在血流而亡之前……被溺毙了。</p>
姜安宁远远的看着,倒也不是不想上去帮忙。</p>
实在是晚娘那时的模样,让她觉得上前帮忙,反而是多事了。</p>
等确定人死了,晚娘才像是紧绷着神经,彻底被扯断了一般,跌坐在地上,任由河水一遍又一遍的,冲刷着她的身体。</p>
她呜呜夜夜,她泣不成声。</p>
她哭了很久,从无声到有声,又从有声到无声……终于在雨将停,天快要亮的时候,对姜安宁,说了那天夜里的第一句话:“安宁,他杀了阿妈。”</p>
姜安宁当时是有些没太理解,晚娘所说的阿妈是谁的。</p>
直到后来,她恍惚的想起来……是画舫的前老板吴娘。</p>
晚娘对画舫老板,可以说是又爱又恨吧。</p>
恨她把自己当成摇钱树,阻挠她给自己赎身。</p>
也打破了她的幻想,让她知道那些男人说的海誓山盟、承诺保证,都是狗屁一通!</p>
都是骗她的。</p>
可她自幼就不知道自己的双亲是谁。</p>
只知道,自打记事以来,在她身边照顾她的,教她学本事,打她也骂她,但也确实是让她衣食无忧,安安生生长大了的人……是吴娘。</p>
她想恨,她又没办法恨。</p>
直到、直到吴娘死了以后,她帮人整理遗物,无意中看到了一封血书。</p>
才知道自己的身世,究竟是多么的可笑。</p>
她是吴娘在画舫一个小姐妹生的孩子。</p>
那个小姐妹,因为轻信了男人在肚皮上的鬼话,冒着被打死的风险,偷偷生下了她。</p>
又拿出全部的身家积蓄,资助了那个男人读书、科举。</p>
本以为男人出人头地了,就会接自己离开这风尘之地,过相濡以沫的平淡日子。</p>
没想到……</p>
男人早就已经另作他娶,不仅仅是将她给抛弃了,甚至,还想要杀了她。</p>
从前甜言蜜语、枕边风流,说她无比纯洁美好,心疼她摊上无良舅家,母亲还没彻底断气儿呢,就将她给卖进画舫里头,过那暗不见天日的遭遇的男人,此时视她如污点脏泥……</p>
欲要除之而后快。</p>
连他们的女儿,都狠心想要掐死。</p>
吴娘带着人找到她们娘俩的时候,她阿娘早就没了气息。</p>
若不是送葬的路上颠簸,将她她憋过去的那口气,给晃荡通顺了,当时已经面色青紫的她,怕也真就被阎王勾了魂去。</p>
从那之后,吴娘收养了她。</p>
并给她取名乌晚。</p>
吴娘说,本没有想过,让她也走她娘的老路。</p>
让她学习琴棋书画,是为了往后能有机会,嫁个好人家,安安稳稳的,相夫教子过一辈子。</p>
吴娘没读过什么书,但她觉得,厉害的人,一定是读过很多书的。</p>
那些好人家,肯定是愿意娶个读过很多书,能讲出道理的姑娘的。</p>
却忘了,她出身画舫,父不详,母又亡,那些个诗书礼仪之家,都瞧不上她这样的出身。</p>
就算有对她起了心思的,也不过是,看上她这张好颜色、好身段,想把养在外头的宅子里,当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外室。</p>
需要时,宠爱一番。</p>
用不到了,弃如敝履便是。</p>
左不过世人声讨,不外乎说她自甘下贱,是咎由自取。</p>
始作俑者,最后总能美美隐身。</p>
吴娘当时就气炸了,把那些个下流的胚子,全都打了出去。</p>
她那时候年少气盛,便说不想嫁人,省得被人挑来拣去的,像个物件儿一样。</p>
吴娘不同意。</p>
说什么都要给她找个清白的好人家。</p>
可最后,也不过是再次被人泼冷水,嫌她瘦弱、嫌她不会干农活,连羹汤饭食也不会做,娶来无用。</p>
吴娘气的不得了。</p>
说她家的姑娘,生来就不是干那个粗活的。</p>
把人吼的不敢多说一句话。</p>
心里倒是不知道,骂个怎样不停。</p>
晚娘犹如枯败之花儿的脸上,绽起一抹笑来,对姜安宁说:“其实,我那时候,也还有一条路。”</p>
“到大户人家,做个粗使的丫鬟,慢慢熬上几年,说不定还能熬上大丫鬟的位置。”</p>
“那就是真的熬出头了。”</p>
“往后,也算是有了层正经体面的身份。”</p>
“听说,大户人家的大丫鬟,便是秀才家,都抢着想要娶呢,更别说那些小商小户了。”</p>
“可我偏偏又生的十分美丽……”</p>
晚娘自嘲的笑了几声,逐渐放声大笑:“哈哈哈哈我长得美啊!但凡我能这张脸逊色几分,兴许,这条路,真就成了我的最后归宿。”</p>
“偏偏造化弄人,上天给了我一张漂亮的脸,旁的,能够守护这张脸完好无损的武力、手段,又或者是身份、地位、权势,我都没有。”</p>
“给人红袖添香,这是好听的说法。”</p>
“说难听些,就是伺候人过夜的玩意儿,是个会喘气儿的物件儿。”</p>
“没有人会把我当人看。”</p>
“但人人都会嫉妒垂涎我这张脸……”</p>
晚娘呵呵冷笑了几声:“后来,我也想通了,与其到别人的府上,生死祸福全都被捏在别人的手心里头,倒不如就留在画舫上头,倒乐个醉生梦死,及时行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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