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哀己不幸，怒己不争</p>
姜安宁却看懂了。</p>
仿佛是在照镜子一般，她看懂了刘春香的无奈与选择。</p>
她不认同姜大树。</p>
可她又不得不与姜大树统一战线，拥护姜大树的一切决定，以姜大树的意志为意志，以姜大树的目标为目标。</p>
做一个乖顺的行尸走肉、提线木偶……</p>
一如，当年的她一样。</p>
姜安宁心底无端升起一股子愤怒与悲哀。</p>
可她又不知道，这股愤怒是对谁！这股悲哀又是为谁！</p>
看着刘春香那张神情麻木的脸，她忽然就觉得前世的某些记忆，真切清晰起来。</p>
前世，她被赵海多次家暴，坚持要与之和离时，村里的许多妇人，都在姜族长的指使下，到她家里来劝她回去、劝她为了家庭忍一忍、跟她说有了孩子，男人自然就知道上进了……刘春香，就是每次都会过来劝她的妇人之一。</p>
时隔太久，姜安宁都有些恍惚忘记了从前的旧事儿。</p>
在她和离无果，无奈只能选择认命以后，她的记忆，便只有那些如雨点儿般，紧促密集的拳头了。</p>
赵海并没有像他言之凿凿，承诺保证的那样，再也不会和她动手、再也不会打她。</p>
反而是更加的变本加厉，对她不仅拳打脚踢，棍棒加身，还多了更多泯灭人性的折磨。</p>
她没立刻死，完全是因为她命大。</p>
那时候，她甚至也忍不住在想，是不是上辈子十恶不赦，这辈子才饱受折磨。</p>
想死，都死不成。</p>
直到二十五岁……在赵家人接连不断的虐打磋磨下，她的身子被掏空殆尽，倒下后再也没有醒来。</p>
死亡来临前的那段记忆，实在是是太痛了。</p>
以至于重生至今，她只对妥协后，饱受折磨的那些时日记忆深刻。</p>
淡忘了诸多，村里其他人的事儿。</p>
虽然，她自打出嫁以后，跟村里人。其实也没多少来往了。</p>
没有嫁人之前，她跟村里人的来往也不算很多。</p>
除了左右前后的邻居，大家偶尔会互相借借东西，旁的人，差不多也就是见面了，会打个招呼的，之后又各忙各的，互不打扰那样子。</p>
并没有多亲密。</p>
村里人，都嫌弃她家是外来户。</p>
甚至是嫌恶她不祥，克死了爹娘。</p>
更担心，她爹娘惨死，会连累的全村人都招惹祸事。</p>
人人唯恐对她避之不及。</p>
刘春香……她是有印象了的。</p>
那时候，来她家里的人，大多劝她忍一忍，只有刘春香跟另外两个妇人，是沉默不言的。</p>
就像是现在这样，神情麻木。</p>
彼时，她还不懂得。</p>
如今，她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p>
大家都是苦命的人。</p>
姜安宁还记起来，那时候，大多数人都是劝和她早点回赵家去，好好跟赵海过日子，多生几个孩子……只有一言不发的刘春香，在走的时候，塞给她半块黑黄黑黄的红糖。</p>
当时她还觉得这女人真是奇怪，什么话都不说，还往她手里塞了块脏兮兮的、不知道放了多久，上面还有被蚂蚁爬过的痕迹的破红糖。</p>
如今再想来，只怕那半块红糖，是她仅能够拿出来的“好东西”了。</p>
姜安宁心里，一时间有些五味杂陈。</p>
王尚下令抓了姜族长，又厌恶人的吵嚷，使人脱了他的鞋子，拿袜子堵上了他的嘴。</p>
旁边的姜大树见状，立马老实闭嘴了。</p>
姜族长带着人，强闯民宅，又纵火损毁大量的财物，烧没了房子，是不小的罪名。</p>
眼下，姜族长被抓了。</p>
其他动手的人，不免想要遁地而逃。</p>
生怕等下抓的就是他们。</p>
谁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有纵火之行。</p>
“……你们现在主动的站出来，我还可以酌情的，视你们为自首，并报给县令大人，对你们从轻发落。”</p>
“可你们要谁都不承认的话”王尚环视了一圈众人：“那就不要怪我，把你们全都抓起来！”</p>
“不要觉得什么法不责众，我就拿你们都没有办法。”</p>
“县衙的大牢，的确放不下你们所有人，可如今这时节，也不是不能够给你们寻个好去处。”</p>
“咱们江安县这地界，三面环水，附近多的是河坝。”</p>
“正好也到了快要服劳役、修河坝的时候，我看不如就免了其他几个村子的劳役，由你们姜家村的所有人去顶上。”</p>
王尚突然厉声道：“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无论男女，无论老少！”</p>
“全部都去给我修河坝！”</p>
闻言，众人顿时心生惶恐，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p>
“这怎么能这样啊？”</p>
“我又没放火，凭啥要我也跟着同罪啊？”</p>
“到底是谁放的火的啊，能不能赶紧站出来承认啊？一人做事一人当，凭什么让我们跟着你们吃苦受罪倒大霉啊！”</p>
“官爷，我要举报！”</p>
忽然间，人群中寂静了一下。</p>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落在了那个举着手，大喊“我要举报”的姜传宗身上。</p>
姜传宗咽了咽口水，声音略弱了两分，还是指着姜族长家的大儿子说道：“他、他放火了！”</p>
姜家老大急忙心虚怒骂道：“你瞎嚷嚷什么？谁放火了？”</p>
“就是你！我都看见了。”</p>
姜传宗咽了咽口水，在众人的注视下，难免多了几分紧张，</p>
却还是声音坚定的指着人道：“老赵家原来的下屋，就是你去放火烧的！”</p>
“下屋那边堆的基本上都是晒干的木柴，你把那边点着了之后，火势瞬间就大了起来。”</p>
“这才会连带着其他房子，全都烧了起来。”</p>
“要不是姜安宁家的几个护院，冒死去扑灭了火，只怕这会儿，我是早就已经随着风向，蔓延全村了！”</p>
姜传宗说着，不免添了几分怒气。</p>
离姜安宁家不远，且当时被风吹的下游方向，就是他家柴火垛！</p>
这要是被哪块儿火星子给点着了，他努力半辈子才积攒起来，属于他的小窝儿，那可就全都毁了！</p>
“我们是跟着你们爷几个过来，想要占占姜安宁的便宜，讹诈些钱来花花，改善改善个人家的日子。”</p>
“可我们从来没想过做杀人放火这样恶毒的事情！”</p>
“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家干下的事情，凭什么要我们全村人，跟着一起连坐？”</p>
有了姜传宗开头，立马就又有了其他人，跟着指控起来。</p>
“对，说的没有错！”</p>
“一人做事一人当，是谁放的火谁承认了就是，凭什么让我们这些根本就没有动手放火的人一起连坐？”</p>
“我也要举报！”</p>
“我看见了，我也看见了的！”</p>
“那个谁，还有那个谁……”</p>
随着众人的互相指摘，参与了纵火的人，一个一个的都被揪了出来。</p>
众人每每指出来一个人，王尚就会让捕快们上前，把人给锁上。</p>
不多会儿的功夫，竟然足足抓了不下二十人。</p>
他略带玩味的笑了笑：“看来你做人很失败呀。”</p>
“这村子里，竟然有这么多人看你不顺眼，跑到你家里来纵火行凶。”</p>
姜安宁白了他一眼：“鸿鹄的失败与否，不应该根据蝼蚁的行为判定。”</p>
“捕头大人这话说的，实在有失偏颇。”</p>
王尚呵呵笑了几声。</p>
“伶牙俐齿。”</p>
小丫头，我很期待你到京城之后，又会搅和的那处龙潭虎穴，是怎样的血雨腥风！</p>
直到此时，王尚才终于承认，他错估了这丫头。</p>
“把这些人，全部都带回衙门！”</p>
收回落在姜安宁身上的视线，王尚冷厉的下了命令。</p>
其他人也正准备跟着散去，王尚忽地停下脚步：“从现在开始，所有涉事相关的人，都不许离开这个院子，直到事情调查清楚为止。”</p>
“要是有人敢偷偷离开，一律按同罪处理。”</p>
众人闻言，顿时如丧考妣，呜呼哀哉，哭嚎声一片。</p>
王尚完全不予理会，转头看向姜安宁，一副公事公办道：“纵火行凶之人，我便全都带走了，姜小娘子也尽快统计统计，看看究竟损失了多少，也好到衙门去，跟咱们做个交代。”</p>
“让县令大人，也有个量刑的依据。”</p>
“到时候该重判的重判，该赔偿的赔偿。”</p>
“全都跑不掉。”</p>
王尚说着，目光再次扫向如丧考妣的村民，明显后面那句“该赔偿的赔偿”，是说给他们听的。</p>
众人满脸菜色，如遭雷击。</p>
姜安宁十分配合的行了个谢礼：“多谢捕头大人，为我主持公道。”</p>
王尚点了点头。</p>
留下两个捕快，盯着余下的村民：“好好看着点儿他们，谁敢乱跑，就地格杀！”</p>
众人瞬间惊“啊？”一片。</p>
连那两个被留下的小捕快，也有些惊住了。</p>
“大人……”其中一人，凑到王尚跟前，小声询问：“就地格杀，是不是有点儿？”太过了啊！</p>
王尚瞪了人一眼：“有点儿什么？强闯民宅，纵火烧村，你们以为，这是什么小事情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