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一下!”原曜喊他。
许愿听不进去,还在跑。
原曜抓住他,把人往单元楼边停非机动车的雨棚里拖,“许愿你别慌着瞎跑!”
许愿喘得要死,一张白净的脸憋得通红,又羞又急,话都说不连贯,“来,来不及了,我妈如果,如果,你知道宇宙大爆炸是什么样子吗……不过我都想好了,如果我妈真的拆了,我就说我谈女朋友了。”
“你笨死了。”
原曜又捏一把他脸,摸出自己的手机,拉着许愿躲到一辆特别威风的重机车后面,这机车盖了防尘布,车主一两个月没回院儿里了,机车刚好能遮挡住两个人的身影。
他拨通于岚贞的电话,往雨棚外看一眼,等电话接通,镇定道:“喂,岚姨。刚刚许愿说我快递到了,麻烦您帮我收着一下,我回来拆。”
于岚贞那边似乎在择菜,开了扬声,听原曜讲几句应了声,便把电话挂了。
许愿:“操。”
原曜:“快递惊魂。”
两个人胸膛起伏着,一同长舒一口气。
他们做贼似的,靠在雨棚里围起的塑料布上,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原曜用肩膀撞他一下,说:“人岚姨在厨房,没打算拆你包裹。自作多情。”
“我妈那性子随意,万一呢而且又不是没拆过我的包裹,高一的时候,我还和我妈冷战过一两天!”许愿说,“什么商家啊,发个避孕套还发顺丰到付,这不明摆着让人胆战心惊……”
原曜觉得他慌不择路的样子实在好笑,快憋出内伤了。
但还真是抿不住唇角,一下子笑了出来。
午休后没多久的家属院很安静,各家各户里的人还没全部起床。
原曜往周围看了一圈,眼神再挨个掠过每一辆停在这里的车,眼神阴森森的。
他转过脸,按着许愿的肩膀,把人更往雨棚里挤。
两个人躲在午后的雨棚内,遮雨的塑料布被太阳晒出温度,温度又隔着再往两个人头顶铺了一层。
原曜歪着头,往许愿的嘴唇上亲了一口。
蜻蜓点水,没有再进一步,贴住了,再速速分开。
许愿发呆一秒,没想到原曜胆子这么大,大白天的都敢亲他。
“我们不去空港花园了吧。”
原曜说完,捋开他鬓角的碎发,从头顶理出来一根,“你别动。”
“什么东西”许愿一闷哼,被扯下来一根头发。
“你长了根白头发。”
那根头发落在许愿掌心里。
许愿一怔,似乎是没想到这段时间的愁绪会这么一根平白冒出来,“……正常的,我爸说他也有少年白。”
少年白,年轻人才有的白发。身边的人几乎没谁长过,许卫东都四十好几了,还觍着脸说少年白。饶是许愿这么乐观的性情,终究还是愁了一根出来。
“弟弟就是弟弟,弟弟不懂,这是男人成熟的标志。”许愿画蛇添足。
“你不需要成熟。”
原曜像掐掉初生的新苗,把那根头发掐断。
许愿望着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赶紧抓着头发扔了。
“我就感觉你今天兴致不高,好像心情不太好。”他猫着腰,雨棚挡住天光,露了隐隐约约的亮来。
“别操心了你!好好考试,考完试过个好年。再过个春天,我们就可以去海边了。”
许愿的眼神清亮,在这一瞬间并没有压抑许多事,倒像一口活井,井底自有一方水天。
那一年,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少了,房子也越来越老旧。
家属院里处处是童年时疯闹的踪迹,那些一起玩儿的伴却大部分已经搬走了。那天,他们躲在雨棚里接吻,在一个荒谬的大晴天。
小时候有一年过春节,同伴去家里切了根广式香肠,许愿爱吃得很,脸皮厚,跟着人家满院子撵,终于等一人分了一小块,一排七八岁的小孩儿躲在雨棚下偷吃香肠。
原曜那时候不合群,躲在警卫门岗里看电视,看春节联欢晚会。
许愿咬一口,舌尖甜滋滋,唇角油浸浸,幸福得不得了了,觉得过春节玩儿鞭炮收压岁钱就是人生最幸福的一大境界。
没过几天,家属区里有一位老人没能挺过小寒。
原本住在外地的家属全部回来了,一群没露过面的人,跪在楼下哭天喊地,看得许愿好不明白。
家属在街道社区里搭建灵堂,摆宴,请人做法,花圈一路从公交车站牌摆拢了社区服务中心门口,饭馆的老板娘嫌晦气又挡路,破口大骂,说能不能摆远点啊大张旗鼓的,哎哟,孝顺得很!平时我怎么没见你们来疫情期间白事简办!没规没矩的,搞得像整个社区都在办……
居委会来调节的阿姨从后面捂她的嘴,苦口婆心地劝,说人家家里自己的事儿呢,摆个三五天要拉走啦。
社区来和稀泥,其他居民也只得忍着,等这一场闹剧过去。
于是接下来的三五天,许愿和原曜每天放学回来,看菊花花瓣黄白交错得铺了满路,再加之社区道路杂草遍地,路灯老旧,阴森森的,的确不好看。
连于岚贞也说,直接把花圈摆在小区里不太合适。
还好,那些东西只摆了一周,已逝去的老人便被家属送走下葬。于岚贞说,摆多久得看期会,期会到了,人就该离开了。
许愿想,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是这样,时辰一到,缘分尽了,该走的也都走了。
如果缘分还未尽,离开的人也会回来。
他和原曜的名字里面都有个谐音缘,这个字把他们绑在一块儿了,怎么也不会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