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曦牢牢握着赵祯那宽大却已显得干瘪的手掌，泪汪汪的开口道：</p>

“父皇.您为儿臣，已经做得够多了。”</p>

“儿臣.儿臣不想让您死.”</p>

说着说着，这位未来的人君，竟是趴在赵祯的龙榻上失声痛哭起来。</p>

完全不顾什么储君威仪。</p>

这一刻，他在赵祯面前，真就像是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p>

自辽夏入侵以来，诸多事宜，都扛在这个孩子的柔弱肩膀上。</p>

他又怎能感到不累？怎能感到不危？怎能感受不到压力？</p>

如今，一切又一切复杂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如决堤洪水般宣泄了出来。</p>

赵祯凝神看着自己的儿子。</p>

心中自有悲痛情绪涌上心头。</p>

如果，自己还能再活几年.</p>

如果，辽夏没有入侵.</p>

如果，自己没有给儿子留下这么一笔烂摊子</p>

如果</p>

就不用让这个不足十岁的孩子，抗下所有了</p>

赵祯哆嗦着嘴唇，轻轻抚摸着赵曦的后脑勺。</p>

父子一时无言。</p>

良久，赵祯才缓缓吐出一句，</p>

“哭吧，哭吧”</p>

“再不哭，以后，就没机会哭了。”</p>

赵曦哽咽着抬起头，看向赵祯。</p>

后者继续语重心长的说道：</p>

“将来，伱要做天子，天子，是不能哭的，更不能落泪，你要坚强，不要让别人觉得，天子，也如常人一般.”</p>

赵曦坚定地点着头，用衣袖将眼角的泪水擦尽。</p>

如今，赵祯就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p>

他也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虚弱过。</p>

“若你登基，你得母后必定干政，你是个有主见的孩子，不要做出丑事来，对你母后好些。”</p>

赵祯有气无力的说着。</p>

他从不担心，自己的妻子，大周朝的皇后，能将赵曦的权力夺了去。</p>

他只担心，赵曦会因夺权，而伤害到曹皇后。</p>

他相信自己的儿子。</p>

无论是卫渊还是王安石，亦或者未来的任何人，都不可能从赵曦的手中，夺走权力。</p>

“好在，你还年轻，不然，为父实在不敢放心，你重用卫渊”</p>

“答应为父一件事。”</p>

“若你身体不济，将要早于卫、王二人崩殂”</p>

“你，必须要在生前，将这二人处死！”</p>

赵祯用着自身最大的气力，说出了‘处死’二字。</p>

赵曦如遭雷击，不解道：“父皇，处死卫侯，儿臣尚能理解，毕竟卫侯毕竟卫侯在军中威望极高。”</p>

“不用父皇说，儿臣也不会给后世之君留下一个权臣。”</p>

“但那王安石，一介书生，有何惧之？”</p>

赵祯道：“在为父眼中，最为担忧之人，其实并非卫卿。”</p>

“从现在来看，卫卿对你，对我大周皇室，都很忠诚，最为关键，他有所需，有忌惮，有在乎的人，这就是他的弱点。”</p>

“人只要有了弱点，便好掌控，可是王安石不同.”</p>

“他没有所需，关键时刻也可舍弃家人，他图的是万世之名，他爱得也不是我赵家皇室，而是这大周的万里江山。”</p>

“你在时，他自是不敢如何，倘若你不在了，他会不会成为权臣，会不会依仗自身威望与手中权柄，而做出不择手段的革新之举？”</p>

“不可不防.”</p>

听到这里，赵曦瞬间就懂了。</p>

卫渊有记挂的人，这就是弱点。</p>

而王安石图的是万世之名，为了这个目的，他可以舍弃一切。</p>

倘若赵曦不在了，王安石为了改革，什么做不出来？</p>

若是改革成功倒也罢了，若是失败呢？只怕会国不将国。</p>

而且，人心都是善变的。</p>

“父皇，儿臣明白了。”</p>

说到这里，赵曦破涕为笑道：“父皇，儿臣还这么年轻，就算熬，也能将他二人熬死了。”</p>

赵祯点了点头，“为父自然希望，吾儿能够长命百岁。”</p>

随后，他感到劳累了，再次闭上双眼，只喃喃道：</p>

“待卫卿来京后，让他即刻来见朕.”</p>

“朕想，再看看他，看看朕的好卫卿。”</p>

对赵祯来说，晚年能遇卫渊，是上天恩赐。</p>

曾几何时，上苍夺走他一个武襄公，又赐了他一个忠勇侯，他认为，上苍待他不薄了。</p>

可惜，撑不下去了。</p>

——</p>

当日，一道八百里加急圣旨发往江南。</p>

嘉佑八年，三月十五。</p>

卫渊在太湖别院接到圣旨，让他在江南、广南、福建各路筹集三十万大军北上勤王。</p>

此时，太湖别院里。</p>

林兆远与陈大牛陆续开口道：</p>

“侯爷，卑职去福建路，必以最短的时日，筹集大军，挺进北地，与侯爷回合。”</p>

“他奶奶的，终于等到这一日了，老子早就想会一会所谓的辽国精锐了！”</p>

“.”</p>

方才，卫渊与他们商议。</p>

如今，江南能出十万兵。</p>

至于福建路与广南等各路距离江南太过遥远。</p>

若是等三十万大军全部筹集，只怕黄花菜都要凉了。</p>

是以，不能再耽搁下去了。</p>

卫渊先率领江南的十万兵挺进北地，至于其余军队，就交由陈大牛他们去筹集。</p>

“事不宜迟，兆远，大牛听令。”</p>

卫渊突然开口。</p>

二人齐齐抱拳，“请卫帅下令！”</p>

卫渊沉声道：“林兆远，两路募兵之事，本帅全权交由你。”</p>

“陈大牛，即刻集结江南戍卫兵力，明日出发，北上勤王！”</p>

陈大牛哈哈大笑道：“得令！”</p>

“还是大哥懂我，他娘的，这次，老子非要亲自给耶律仁先送终！”</p>

他怕就怕，卫渊会将林兆远带走，而留他在南方集结军队。</p>

要是那样的话，只怕陈大牛会疯。</p>

卫渊狠狠瞪了他一眼，道：“说了多少次，领兵作战时，要称职务！”</p>

陈大牛脸色肃然，“诺！”</p>

卫渊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放心，这场仗，有的是你要打。”</p>

随后，他看向地域图，目光凝聚在汴京城的方向，喃喃道：</p>

“耶律仁先，本帅也早想与你堂堂正正交手一番了。”</p>

卫渊不是没有与耶律仁先交过手，只是那次，耶律仁先的对手是张辅，不是他。</p>

而这一次，卫渊是以主帅的身份与耶律仁先对阵。</p>

兵对兵，将对将，且看谁握神机转乾坤。</p>

(本章完)</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