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月玉捂住冼耀文的嘴，羞涩道：“不要说了，有得吃我多吃点，没得吃我也能憋住。”</p>
冼耀文拿开周月玉的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别难为自己，你最好的年华没剩下多少了，真遇到好的，别错过，我们不是情人也可以是朋友，工作关系也可以继续。”</p>
周月玉钻进冼耀文怀里，呢喃道：“你这时候说这些话，对我太残忍了。”</p>
冼耀文拍了拍她的后背，“有些话说在前面，你的心理负担可以轻点。”</p>
周月玉摇摇头，“我不要听，我现在只想好好做你情人，其他什么都不想。”</p>
“好吧，我不说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检票口。”</p>
“嗯。”</p>
两人到检票口会合黄逸梵，一起进入影厅。</p>
观看的电影是《钢盔》，一部朝鲜战争题材的片子，布景一眼假，预算不会太高，但故事还凑合，且蹭到了热度，回报率会很惊人。</p>
还凑合是以当下的电影水准而言，冼耀文欣赏不了，但他还是逐帧仔细看，一帧不落。</p>
预算不会太高是对好莱坞而言，实际投资不会少于10万美元，假如以57万港币在香港拍一部港片，简直就是史无前例的大制作，而结果是必亏无疑，这就是香港和好莱坞的差距。</p>
边看电影，边吃零食，但等散场时，周月玉提出吃点正餐，冼耀文依了，将人带到爵禄街，准备一举三得。</p>
朱记。</p>
坐在桌前抽烟的老板见到冼耀文一行，问道：“食饭唔曾？”</p>
“还没吃，先到您这洗两件衣裳，等下去隔壁吃碟头饭。”冼耀文回道。</p>
老板眉开眼笑道：“后生仔，上次一别就没见过你，这么久不来看望Girlfriend？”</p>
冼耀文指了指周月玉，“那个鬼佬太瘦，不好生养，不要她了，阿叔你看这个，骨盆大，好生养，连着生十七八窝没问题。”</p>
老板在周月玉身上瞄一眼便抽离目光，随即哈哈大笑，“后生仔眼光真好，食乜？”</p>
“麻甩佬，三份。”</p>
“穿得这么精致，别吃麻甩佬啦，我也还没吃，炒两个菜，陪我喝一杯。”</p>
“好啊。”</p>
“坐先，二十分钟就有得吃。”老板说着，走向后厨。</p>
冼耀文在桌前坐下，掏出手帕伸到桌角下抹了抹，看一眼，手帕上沾惹了油污，颜色中灰，离乌漆墨黑还有一段距离，基本跟上次无异。</p>
由此粗略判断，朱记的生意没多大变化，爵禄街的华人没有几何倍增加。</p>
收起手帕，冼耀文对黄逸梵说道：“黄女士，你住在哪里？”</p>
“上艾迪生花园。”</p>
冼耀文稍想一下说道：“上艾迪生花园那里的房子很不错，买的还是租的？”</p>
黄逸梵自嘲地说道：“我怎么可能买得起，只是在那里租了一间地下室。”</p>
上艾迪生花园整条街都是维多利亚时期建造的高档住宅，所谓的地下室其实是一个拥有完全采光和独立门户并带天井的下沉空间，功能上是给佣人居住的地方，条件并不差。</p>
“一个月的租金需要20英镑左右吧？”</p>
“一周5英镑。”</p>
“不少，去偏僻点的位置足够租一栋不错的楼。”</p>
黄逸梵没有搭腔。</p>
小老太不说话，冼耀文也能猜到她什么心态。</p>
上艾迪生花园的地下室等同六七十年后北平二环核心地带一个有点破的大杂院，遛着弯，没觉着累就能走到故宫。</p>
小老太一是习惯了富人区的安静，不想住到嘈杂的平民区，二是为了收信邮筒，别人写信给她地址填天安门，这面子算是立住了。</p>
说白了，就是为了端着架子不倒。</p>
“再有四五天，月玉和我要去巴黎，你正好处理一下房子，跟我们一起去巴黎，以后不用自己租房子，月玉会为你解决住所。”</p>
“还要回伦敦吗？”</p>
“不回，以后主要在巴黎，然后是到处跑，只要是大城市都有机会去。”</p>
黄逸梵轻轻颔首，对即将胜任的工作有一丝期待。</p>
1948年，她从上海搬到新加坡，租住在旧巴生路一间小洋房内的劏猪房（隔断），手里虽有不少皇帝赐封官窑瓷器和宫缎，却苦无门路，变卖不出。</p>
曾经想将瓷器卖给有点渊源的邵家老六，但对方却不识货，嫌货品粗糙，出了个低价，她一气之下没卖。后苦于无钱度日，零零散散低价出了一批，明珠蒙尘。</p>
在新加坡的日子艰难，她想着自己年纪大了，又是体弱多病，待了不到一年，看准了英国的福利搬来伦敦。</p>
谁知在伦敦瓷器更难出手，根本卖不上价，不到两年时间，十数箱重器卖的只剩一箱，日子却过得并不比新加坡好。</p>
想着自己时日大概已经不多，死后总要留点什么，最后一箱绝对不能再动，下了狠心，仗着自己曾经做过手工皮件生意，想进工厂做一个制皮包女工。</p>
但在自甘堕落之前，想着安慰一下自己，看场电影，吃一顿丰盛的晚餐，如果还有余钱，买一件喜欢的衣服，万万没想到，在电影院找回了一丝体面，自己果然还是有运之人，老天爷不舍得我吃苦。</p>
她心里想什么，冼耀文不知道，也没什么心情去探究，工具人要太多感情做甚，享受几年高待遇，该吐的吐干净，他会让人帮她妥善料理后事，让她走得体体面面。</p>
如果周月玉所说的黄逸梵多次打胎为实，黄逸梵多半没几年活头，就前面些年的医疗水平，刮一次宫等于减几年寿元，次数越多，叠加越厉害，即使原本能活百岁，也该减得差不多了。</p>
“明天傍晚我要去参加生日宴会，工作性质，女伴是奥黛丽。”</p>
“奥黛丽告诉我了，明天我会跟她一起去试晚礼服。”周月玉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能定做一件吗？”</p>
“当然可以，不过还是等到了巴黎再说，我会带你去参加巴黎高级裁缝的沙龙，如果哪个裁缝把你当成他的维纳斯，会给你打造独一无二的晚礼服。</p>
还有，从你正式戴上服装设计师的头衔开始，即使你再喜欢的一款衣服，也不能连续穿超过一天，就是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至少需要183套衣服。”</p>
周月玉冁然笑道：“真的吗？”</p>
“你的工作职责之一就是充当衣服架子，只要你走出隐私空间，进入需要面对外人的场所，你的着装就不能随便，你就是时尚的代名词，或许你可以起个英文名，Fad Chow。”</p>
“Fad Chow？”周月玉咀嚼两遍，说道：“狂热的周？发音不好听，含义也不好，我不要。”</p>
“随便你，我只是这么一说，不过你最好有一个正式的英文名，英法西三种语言读音相似的更好，将来宣传起来比较方便。”</p>
“我会好好想想。”</p>
黄逸梵将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到耳朵里，结合在电影院听到的窃窃私语，她对两人的关系有了准确的判断，只是情人，连外宅都不是。</p>
她对周月玉心生鄙夷，想当年她就是看不惯张志沂纳妾、嫖妓，才一定闹着要离婚。后面交往的每一个男人也是只有她一个女人，她做不到和其他女人分享。</p>
不过，这个精明又无礼的小男人对情人真是不错，给周月玉铺了一条独立自强之路，小丫头大概还没意识到。</p>
想到自己的每一个男人都需要她贴补，没遇到一个伟岸的肩膀让她依靠，她不由对周月玉妒火中烧。</p>
冼耀文余光发现黄逸梵脸上的表情变化，心想这小老太内心戏真多。</p>
又与周月玉聊了几句，老板端着几盘菜从后厨出来。</p>
“你们运气不错，今天刚来了两条苏格兰三文鱼，一条红烧，一条白灼。”老板一边摆菜，一边说道：“英国的淡水鱼就数苏格兰三文鱼最是味美。后生仔，帮我去厨房把瓦罅端出来。”</p>
冼耀文笑着说道：“你太客气了，已经有鱼还准备打边炉。”</p>
“烫牛杂碎，英国佬不吃，不值钱。”</p>
轻笑一声，冼耀文走进后厨，将已经坐好火的炉子端了出来，接着又跑了两趟，捧出几盘烫菜。</p>
三文鱼两吃、打边炉，还有几盘粤菜，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听主人家的号令开吃。</p>
老板开了一坛红米酒，斟了酒，抓着冼耀文边喝边单聊。</p>
话聊了不少，但只是泛泛之谈，老板在冼耀文这儿排解乡愁，话零碎，忆儿时，冼耀文附和、陪酒，最终将老板喝迷糊，代劳打烊，又好不容易问出住处送回。</p>
没有在盘底压钱的俗套举止，爵禄街他还要来，会给老板安排一场富贵。</p>
……</p>
冼耀文和周月玉回到酒店之时，冼耀武站在昨日的阴暗之处，手里捏着几张照片。</p>
摸到了窝，点名照几张相不难，就是名字也挖出来几个，其中一个叫梁锦的，已经被他认定为头目，如果不出意外，今天就要去梁家登门拜访。</p>
要活的，过一遍堂，审点东西出来。</p>
绑梁家一家子略有点棘手，要好好安排一下。最好一击而中，保下那个小丫头。(本章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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