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责备韩爌、李起元的事情，在朝堂高层引起的波澜很大。</p>
但是民间议论最多的，是同日发生的赠恤死事诸臣。</p>
因为黄宗羲等人闹起来的声势，这件事在京中很受关注。即使报纸上的报导很少，却捺不住文人士子关心。</p>
如今终于有了结果，在京中自然是引起热议。</p>
朝廷追赠原任都察院左都御史高攀龙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原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杨涟右都御史；原任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左光斗右副都御史；原任吏部员外郎周顺昌太常寺卿；原任吏科都给事中魏大中太常寺卿；原任山东道御史黄尊素等俱太仆寺卿……各荫子太学生。</p>
这么丰厚的赠恤，让大多数人感到满意。认为这些被阉党害死的东林君子，能在九泉瞑目。</p>
周顺昌之子周茂兰，便是其中一员。他这次上京不但为父亲成功伸冤，还被写入《清忠谱》，成为公认的忠臣孝子。</p>
如今周顺昌被追赠太常寺卿，皇帝还给了三世诰命，允许建祠赐额。周茂兰对这个结果已经心满意足，打算回乡操办这些事，同时完成守制——</p>
他的父亲周顺昌是天启六年六月十七日遇害的，按照守孝二十七个月的制度，还需要守制半年。</p>
作为世所公认的孝子，他要遵守古礼。</p>
李玉对于周茂兰的离去，心中很是不舍。毕竟他能寄居在刘宗周府中，靠的是周茂兰的关系。他赖以成名的《清忠谱》，也多亏了周茂兰为父申冤的事迹。</p>
两个年轻人，一路相互帮助、相互扶持，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周茂兰对李玉的才华极为佩服，说道：</p>
“以李兄的才气，不说进士会手到擒来，中个秀才绝对没问题。”</p>
“可惜兄台出身……实在是可惜！”</p>
李玉以前也有些自怨自艾，但是自从前几天被皇帝召见、帮助钟鼓司做事后，他就再也没有了这个念头，洒然道：</p>
“不用替为兄可惜，周兄弟回乡之后，一定要用心读书。”</p>
“为兄还等着你当官任职，以后照顾一二呢！”</p>
说着他哈哈大笑，让周茂兰都有些惊讶，感觉他在前几天被皇帝召见后，整个人都变了。</p>
只是皇帝吩咐的事情是机密，他也不好打探。只能按下不解，苦笑道：</p>
“我的才学自己知道，如果能中举的话，登科应该没问题。”</p>
“但是江南乡试的难度李兄也知道，就连张溥那样的才子，现在也没中举呢！”</p>
进士名额扩充，而且多了副榜出身。周茂兰自忖自己若能成为举人，登科的可能很大。但是江南乡试的录取名额虽是全国最多，但是相比南直隶众多的读书人，仍旧还是太少。他感觉以自己的学问，很难考取举人。</p>
李玉也知道江南乡试的难度，劝他道：</p>
“圣上恩荫周兄弟为太学生，而且明确说了只要能通过礼法数算考试便能任官，兄台何必还要考进士呢？”</p>
“只需在太学用功几年，通过考试也就能做官了。”</p>
“何必盯着科举那条路，和贫寒士子争机会。”</p>
周茂兰听了有些心动，但是想想父亲的名声，他若恩荫入仕，可能有损父亲的君子之名。所以他的心里，仍旧有些犹豫。</p>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为难，李玉道：</p>
“周兄是不是觉得恩荫入仕名声不好，所以有些不愿？”</p>
“但是你这样的想法，可是辜负圣恩。”</p>
“圣上看我写的《清忠谱》时，多次称赞周兄为忠臣孝子，当为官员之子表率。”</p>
“你若不在朝廷效力，岂非枉顾圣意？”</p>
说着，他想起皇帝有让自己从钟鼓司抽调人员、组建皇家乐团的事情，说道：</p>
“周兄若担心有人对你有非议，可以不在外朝任官。”</p>
“你如今深受皇恩，可以像为兄一样，在内廷中任职。”</p>
“现在的内廷，可不比以前大多都是太监。圣上为了防止出现又一个魏忠贤，有意提拔一些勋贵忠臣之后，在内廷衙门任职。”</p>
“不瞒周兄，愚兄便已经打算，过些日子就去内廷任职。”</p>
“周兄若来的话，可以帮衬一二！”</p>
对此极为惊讶，周茂兰万万没有想到，李玉已经打算进内廷。想到内廷的那些太监，他坑坑巴巴地道：</p>
“李兄就不怕，那些阉……太监为难你吗？”</p>
想到父亲等人的惨死，周茂兰既是痛恨，又有一些害怕。不愿去内廷任职，不想和太监打交道。</p>
李玉心里其实也有些怕，因为他这样无法经常见到皇帝的人，很可能被太监进谗言，让皇帝丧失信任。</p>
但是想想锦衣卫现在的地位，还有皇帝对礼乐的重视，他觉得这种可能性并不大，正色道：</p>
“正因为有些用心险恶的太监可能蛊惑圣上，所以我们更应该去内廷任职。”</p>
“正人君子如果不参与朝政，朝堂上就会被小人把持。”</p>
“周兄，当此重制礼乐之时，我们要勇担重任啊！”</p>
周茂兰心中的犹豫，终于被这一句话触动。因为刘宗周负责重制礼乐，他这些日子也听说了很多有关的事情。</p>
其中一条，就是说重制礼乐是对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p>
这让他认识到，重制礼乐推行后，所有人的权力和财富，都可能发生改变。</p>
自己若为了一点名声就坚持放弃恩荫，很可能周家的门第，难以维持下去。</p>
如果自己在朝廷当官、或者在内廷任职的话，情况就截然不同。他在权力和财富再分配时，会有很大的主动权。</p>
所以李玉的劝说，已经把他打动。</p>
不过作为周家长子，他要为整个周家考虑，不能随意做决定。</p>
所以周茂兰没有在这方面说下去，而是道：</p>
“李兄的《清忠谱》已经完成了，只待公演之后，定然能被收入乐府中去。”</p>
“我会拜托先父的至交好友，一起推荐李兄入乐府。”</p>
“至于任职的事情，等我通过礼法数算考试再说。”</p>
李玉闻言大喜，知道周茂兰已经心动，打算成为太学生、以后恩荫入仕。</p>
所以他谢过周茂兰的推荐后，又和对方约定，半年以后再聚。</p>
两人依依惜别，李玉看着周茂兰的背影，一股冲动油然而生，想要用乐曲抒发感情。只是因为手头没有乐器，一时没能完成。</p>
回去后正要把想到的乐曲写下，却在刘府门口看到了黄宗羲，又听刘宗周大喝道：</p>
“回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