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的两扇花格红漆大门，轻轻推开了，是老妈子进来了。</p>

她低着头，弯着腰，通过正堂，到内室里来，蹲下身，往炕洞里加木棒。</p>

“毒蝎子”和辛3没有介意，因为“黑大门”里没有不知道的，这个老妈子是个聋子，什么也听不见。</p>

“毒蝎子”放心地继续对“尖头蛇”说：“这两天我打听实了，这小子进了南山砍柴去了。他那个小儿子又犯了毒。命该如此！今日过午我托人给他捎了个口信，说他的孩子病得很重，要他务必晚上赶回来。穷鬼都恋营生，回来必得到天黑，那南老寨又是必经之路，恰好又是个大雪天，正是下手的好机会。你避在南老寨顶转弯的那块大石头背后，只要他1来，就神不知鬼不觉地结果了他。”</p>

辛3要拿那个麻袋卷，被“毒蝎子”止住了，他用手在老妈子眼前摆摆，示意要她出去。</p>

老妈子低着头、弯着腰走了出去。</p>

“毒蝎子”又抓过1条白被单撂给“尖头蛇”，说：“万事齐备，就等你下手了，要多加小心。这件事，天知道，地知道，你知道，我知道，再也没有知道的了。时势不太平，日本人拿下烟台后，各地乱糟糟的，人心不定，没看到那些穷鬼们说话的气也粗了？要是传出去，叫那些穷鬼们知道了，将来又是祸害。你把他干掉后，要从他身上拿回点东西来。”</p>

辛3的心往上1提，死猪肝色的脸涨得墨紫，心里暗道：“好狡猾的老狐狸啊！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个老鬼对我也留了1手！”</p>

但辛3想到这笔生意还是有油水的，事成钱到手，又够挥霍1阵子的了，便大包大揽地说：“3爷尽管放心好了。我又不是个雏，还能漂了？”</p>

“毒蝎子”看出辛3脸有疑色，便顺水推舟地道：“不，我有我的打算。我办事向来就是有根有梢，瞻前顾后！我要叫他死了以后，还牵住他的鼻子，把他永远踩在脚下！”</p>

“3爷放心！”辛3腰1弓，拉开个烧鸡架，离开了“毒蝎子”。</p>

那副黑漆铜箍大门闪开了个缝，“尖头蛇”象1条毒蛇似的，顺着墙根，溜了出去。</p>

刚才到客厅里添柴的那个聋老妈子，避在客厅远处的墙角上，等她看着“尖头蛇”出了大门，便急急忙忙跑到西院的牛棚里，抓着柱子道：“尤林！快！出事了！”</p>

尤林愣了，1向聋聋磕磕，听话靠打手势的老人，怎么突然说出又肯定又没有头脑的话来？</p>

他张开那双大眼，打打手势，问：“老奶奶，你……”</p>

“好孩子，没有时间多说了，1句话，我不是个聋子！我到‘黑大门’来以前，也在1个地主家当老妈子。有1次，因为地主婆喊了我1声，我答应晚了，便挨了1顿毒打。从那以后，我就装聋，天长日久，他们倒真以为我是个聋子，说话也不介我的意了。</p>

刚才，我到客厅里往炕洞添柴禾，1进门，就听到那个老鬼对辛3说：‘我要叫他活不知是怎么活的，死不知是怎么死的！’等我进到里屋，那老鬼又说，他捎了个假信给你爹爹，叫他今晚上务必回来，要在回来的路上杀害他！”</p>

尤林的头胀得比斗还大，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恶息，他1时还不知道怎么应付。</p>

那个老妈子推着他说：“快走！‘尖头蛇’已经溜出去了。你去找找你爷爷，想想法子！来，我送你出去！”</p>

尤林被老人送出门来，径直朝村西那间菜园屋子跑去。</p>

赵万程这时去村里白胡子老爷爷那里串门还没回来，宋如石正蹲在地上烧火热炕。</p>

尤林紧3火4地向爷爷告诉了“黑大门”的举动，宋如石那紫红色的脸“唰”1下变成了白色。</p>

赶紧说：“事不宜迟！我先赶去迎你爹爹！你再到村里去找找你万程爷爷和你大妈，越快越好！”</p>

宋如石顺手摸起竖在墙旮旯的1根柞木棍，冲出门去，淹没到茫茫的风雪里了。</p>

宋如石心急如火，大步流星地朝南老寨方向奔去。</p>

天色暗了下来，4周的群山，变成黑黝黝的颜色，像是只没头没脑的野兽，在朝人们窥探！远处，1片朦朦胧胧，混混沌沌。</p>

近处，大片的雪花，密密麻麻打到身上、脸上，睁不开眼，抬不起头。</p>

宋如石1面奔走，1面想，脑子里不断闪现出1些可怕的念头。</p>

这些日子，他和乡亲们都在察看“毒蝎子”的尾巴往哪撅，但都没看出他的动静来。原来这只笑面虎，越装出没有事的样子，越是要张开血口吃人……</p>

想到“尖头蛇”已经先走了，他不顾脚下的冰滑和风雪的摔打，尽1切力气往前奔走，他要赶到“尖头蛇”前面，他要抢先1步接到宋震海。</p>

宋如石自己也不知道是怎样爬上了老寨峰顶。</p>

天昏黑，风雪封住了路，两眼又睁不开，他完全是靠感觉爬上来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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