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年，就在这座假山上，他1口气读完生平第1次接触到的1本好书《赤色革命组织宣言》。周围环境不管经过敢人怎样翻改拆损，他顿时还是完全心明眼亮了，月光下面的灰色楼房，是萧部长当年工作过的图书馆，东面靠围墙作伙房的地方，是大老韩的打钟楼，那高墙下面是他当年向外送信曾经钻过的阴沟。想起当年，联想现在，尤林喟然长叹了1声。</p>

范大昌立刻抓紧机会进攻说：“旧地重游，有所感触吗？”</p>

尤林始终默不作声。</p>

“尤先生，我想接着上午谈的把话说完，女色财物，你是不动心了。我问你，你爱不爱生活，留不留恋自已的生命？”</p>

“屈辱的生活1点也不可爱，我到这个世界上来，不是专为自已打算的。”</p>

“嗯！那好。”范大昌胸有成竹地说，“你不为自己打算，总应该为自已的亲人考虑考虑吧！”</p>

“亲人？”尤林迟疑了1下。</p>

“可以说，凡人民都是我的亲人。也可以说，我1个亲人也没有。”</p>

“是这样的吗？请你跟我到这边来！”</p>

范大昌领先，绕过假山草坪，奔向两幢平行建筑的新楼，楼房在夜里呈现出银灰色，静静地蜷伏在雾气沼沼的地平线上。</p>

月光已经被阴云遮住了，所幸道路还算平坦，尤林步履艰难地跟着他走到新楼跟前，扶着楼梯的圆木栏杆忍痛咬牙登上2层楼，范大昌数着房间号数，领他进入了1个暗洞洞的房间。</p>

这时他要尤林靠近玻璃窗，朝北面看。北面是平行的另1幢楼房，相距不过2十米，全楼都没开灯，所有的玻璃窗比楼房颜色还黑暗，像楼房本身长出很多黑眼睛。</p>

尤林不知道范大昌有什么新的企图，但觉得对面黑眼睛似的楼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p>

这时范大昌说话了：“尤先生！方才你不是说1个亲人也没有吗？这不是真话，不信，请你看着对面的楼窗。”</p>

说着范大昌在黑影里摸着他准备好的按铃，叮叮连响1阵，霎时间，迎面楼上房间的灯光骤然亮了，玻璃窗上投出了1个侧影。</p>

尤林看到侧影的第1秒钟，就清楚地认出了那个身影，真是他最亲爱的妈妈。</p>

这时，就是用1万句话也说不尽尤林的心情了。他1时感到心频意乱，头晕目眩，再也没有支撑身躯的力量。</p>

他将全身扑在他所凭依的窗台上。</p>

“赤色革命组织队员也有爹有娘呀，纵使不为自己打算，也得可怜你们老太太嘛。”特务们最得意的时刻，是抓住善良人的辫子。</p>

现在范大昌兴高采烈，活像1位演说家，他滔滔不断地讲了十几分钟。</p>

最后，表示只要尤林肯提出地下工作者的名单，他的母亲不但可以免去受刑，还可以马上释放，他们母子可以团聚，可以得到金钱物质上的高度享受，他直讲到口千舌燥的时候。</p>

经过种种思考，尤林用低沉的语气说：“你们可以杀死我，也可以杀死我的母亲。假如你们还有人心的话1我希望要杀就把我们母子分头处死，别叫她老人家知道我的事情······”</p>

“你说的哪里话，我们连这点‘人性'都不存吗？”狡猾地范大昌乘机进攻了，“既然有缘来到1处，还有不让母亲和儿子见面的？”</p>

尤林百般拒绝无效，他被两个警卫人员拥架到3楼晒台上。</p>

他到了的时候，他母亲已经坐在另1晒合上，母子2人仅仅相距3公尺。</p>

在朦胧的月光下，但见老人白花花的头发，青铜色的脸庞，龙锺疲倦的身态，1切都显得苍老消瘦了。</p>

她神态很焦急，坐卧不宁，眼睛盯着晒台下面，像是准备迎接1场既幸福又痛苦的大事。</p>

看来，她老人家早就已经知道等待谁了，尤林看到这般情景，1时撕心裂胆，万感交集，探身栏杆外面，禁不住喊了1声：“妈！”</p>

老人从侧面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转过头来，1时不知是惊奇是喜悦，是恐惧还是哀伤，万端情绪在心田里激荡着。很久她的嘴唇动了几动，艰难地说出：“林儿，你······”</p>

“妈！”儿子立刻插嘴说：“你老人家比谁都明白！咱们见面的时候很短，又不是在自己家里，要说，说愿意说的，说应该说的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