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婴儿如此降生，还是令农户一家为之惊奇，很快便一传十，十传百。</p>
半月后。</p>
距离农户之家最近的一座寺院，灵隐寺，寺中主持听闻消息后，为之一惊，很快联想到了一事，于是当即率领诸多僧人，亲自来访。</p>
无比苍老的主持，迈着迟缓的步伐，慢慢的走到农户家中，弯腰进入草芦。</p>
他往草芦中破旧的床榻上看去。</p>
就见婴儿状的陈牧，躺在床榻之上，似是听到了他进来的动静，于是缓缓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p>
就是这一个眼神，顿时便让这位年过七十的老主持心神一个恍惚。</p>
他仿佛回到了十年之前，远赴法坛寺，听陈牧开坛讲道时，仰头望向陈牧的时候，那时他从陈牧脸上看到的眼神，与此刻躺在床榻上的婴儿的眼神一模一样。</p>
恍惚间，老主持仿佛看到婴儿冲他露出一个微笑，继而便听到了一个声音，这声音虽然有些稚嫩且含糊不清，但他仍然听的分明。</p>
“渡厄。”</p>
那是他的法号。</p>
老主持身形一颤，终于诵念一声佛号，双手合十，冲着陈牧恭敬的行了一个弟子之礼，道：“弟子渡厄，奉迎上士。”</p>
三年之前，陈牧圆寂之后，他便曾听说了陈牧的临终遗言，言说他虽已证得不灭，超脱于世，但仍将再入轮回，普度众生。</p>
三年之后，他看到了陈牧的转世身，心中之激动难以自制。</p>
世间修佛法者，谁不想脱离苦厄，超脱于世，但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修到了哪一步，是否真的能够超脱轮回，但如今，真正超脱轮回之人出现了。</p>
且如陈牧所言，他早已是不灭身，超脱轮回，再入轮回只为了参悟诸法之妙，以及引导普度世间众生，这无疑是大功德，毕竟世间就是劫难，就是苦海。</p>
陈牧已经登临彼岸，如今是回头再入苦海。</p>
渡厄修行半生佛法，此时也难以压制心头汹涌，在一旁又不由得恭敬说道：“上士，此地苦寒，是否由弟子奉迎您回寺。”</p>
“……”</p>
陈牧并未睁眼，只微微摇头。</p>
渡厄立刻明白了陈牧的意思，当即双手合十，念诵一声佛号。</p>
数日后。</p>
关于法坛寺真佛转世的消息，迅速的在一地传开，渐渐引起轰动！</p>
方圆千里之地，各方寺庙僧众听闻，震惊之下，无论身份地位，皆是纷纷动身，赶赴陈牧转世之地，并且不光是僧众，连许多有名有姓的人物听闻，也俱都是为之震动。</p>
之前两代帝王信奉佛法，令世间佛道繁荣鼎盛，而陈牧的名号也是传遍世间，三年前圆寂之事同样传布四方，当世深信陈牧会转世轮回再现世间的人也不少，只是三年的时间，慢慢便有些人淡忘了。</p>
而今，别说是信奉佛法的，哪怕是不信佛之人，听闻此消息，也是惊疑大起。</p>
一时间，</p>
偏僻的村落之地，变得无比沸腾，数以千记的僧人，数以万记的信佛之人，从四面八方赶赴这里。</p>
而这样的动静，朝廷自然也是为之惊动，不可能坐视不理，当地的县令直接被吓到，连夜向上汇报，而知府也是为之震惊，生怕引起什么变故，汇报提督调动兵马的同时，也八百里加急往中枢递送文书。</p>
消息传至中枢后。</p>
朝廷上下也是为之震惊！</p>
先前两代帝王信奉佛法，奉法坛寺为国寺，陈牧这位国寺方丈的地位自然是极其崇高，平日里哪怕当朝宰相，见了陈牧也要尊称一声‘上士’。</p>
只是当朝为官之人，大部分都不信佛法，许多老臣甚至还曾规劝前代帝王，而今又弄出了转世之事，无疑是令这些老臣大疑，有人甚至说出‘灵隐寺故弄玄虚，祸乱一方，其心可诛’的话来，请朝廷调兵镇压。</p>
至于那位帝王，</p>
得知这一消息后，亦是为之大疑。</p>
他并不怎么信奉佛法，但之前两代先帝信佛，他也不好擅自推翻两代先帝之制，只是尽量的加以控制，可近年来随着他年纪渐大，想法便渐渐变了，也逐渐想到长生之事。</p>
而今法坛寺的那位‘上士’，竟然真能轮回转世？</p>
那么超脱彼岸之事也是为真？！</p>
“陛下，陛下？”</p>
一旁侍立的太监，见皇帝陷入迷惘中，不由得小声呼唤。</p>
皇帝晃了晃头，终于是回过神来，继而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传朕旨意，请真定上士入宫……不，还是朕亲自去罢。”</p>
通过各方的情报，他基本确定这件事九成为真，他也不认为灵隐寺的那些和尚，胆敢故弄玄虚，弄出这种震惊天下的事情来。</p>
倘若一切为真，那么如今的陈牧还是婴儿身，命人不远万里将陈牧带入宫中，无疑变数太多，而且也太过失礼，毕竟陈牧倘若真的超脱彼岸，跳出轮回，证得不灭，那就真的是在世真佛，何况他也想要得到那超脱轮回之法。</p>
数日后。</p>
弘光帝御驾出京，再次引得天下轰动。</p>
如果说起初还有人对‘真定上士’转世之事半信半疑，那么现在连皇帝都为此而御驾出京，亲自往西而去，那无疑便是令人信了八九分！</p>
终于。</p>
在一个多月后。</p>
弘光帝亲临西郡，见到了转世身的陈牧。</p>
此刻的陈牧依旧是婴儿身，不过已不是刚出生的状态，他在诸多僧众的簇拥下，端坐于莲花台中，目视弘光帝一步步走来，只神态平和的道：</p>
“陛下。”</p>
弘光帝年幼时就曾跟随先帝见过陈牧，当上皇帝之后虽然不怎么信奉佛法，但也曾数次去往法坛寺，见过陈牧不止一次，此时只看了那婴儿一眼，他便不由得深吸了口气。</p>
他终究是帝王，心境还算沉稳，此时缓缓说道：“上士既已登临彼岸，缘何又重入苦海，是为引导众生而来么？”</p>
“非也。”</p>
陈牧微微摇头，道：“引导众生只顺势而为，入世只为参悟诸法之玄妙。”</p>
弘光帝默然良久，冲着陈牧行了个佛礼，道：“上士能否教朕？”</p>
陈牧道：“万物生灵，皆有超脱之机。”</p>
虽然这方天地规则限制极大，超凡之力几乎完全无法展现，但本源大道无处不在，且陈牧也已察觉到，佛陀、道尊的名号投影映照诸天，那些经文本身就是一种引导。</p>
凡俗中人正常来说不可能领悟本源大道，但如果通过这些经文而有所开悟，那就有那么一丝的可能在死去之时受到引导，意识脱离这一方世界，在其他地方投胎转世。</p>
当然。</p>
这些他不会说的那么清晰。</p>
他此来，只是为了参悟岁月大道而来，所做一切也都是顺势而为。</p>
终于。</p>
随着弘光帝也被陈牧度化，开始信奉佛法，世间的轰动开始渐渐平息下去。</p>
如此九十余年后，送走三代帝王的陈牧，又一次圆寂，又是三年之后再次入世，并再一次被人寻到，继续被尊为在世真佛，于世间讲述佛法的同时，亦继续参悟岁月大道。</p>
两百年后。</p>
天下大乱动荡，王朝更易，这是陈牧也无法改变的，或者说他没有兴趣去改变，王朝的更替本来就是天地自然演变的结果。</p>
而因为他的存在，这数百年的发展，让世间佛教的地位无可动摇，纵然是新一代的王朝建立，仍然要奉行为国教，奉他为上尊，他的地位已在帝王之上。</p>
对于帝王来说，若是寻常人物，位格之尊能凌驾于他们之上，那他们自然是无法容忍的，可如果是一位‘在世真佛’，那便能够接受了，因为前朝一代，历代帝王的继位，甚至都有陈牧的身影在其中，有些帝王年老之时，甚至会请陈牧来选择继位之君。</p>
当然。</p>
若只是如此，新朝的开国皇帝也未必能容忍陈牧的存在，只是陈牧拥有的不仅仅是前朝的地位，还有着遍及整个天下的信徒，甚至其本身轮回转世之身也早已世间公认。</p>
驻世数百年的‘在世真佛’，谁人能够撼动其地位？</p>
纵开国帝王亦是不能。</p>
如此，</p>
陈牧继续驻世，一代又一代，直至第二十代，世间已过去近两千年，历经三代王朝的更替，终于有一日，他向众弟子言说，这次涅槃后，将归去，不再驻世。</p>
消息传出，举世同悲，无数信徒纷纷赶来。</p>
是夜。</p>
陈牧安然离世。</p>
这一次，也正如他所言，不再驻世，他目光平淡的看着世间的岁月脉络，再一次在他眼前加速，并运转的越来越快。</p>
数百年，数千年，数万年……直至数十万年后，天灾降临，天寒地冻，冰封千里，世间陷入了大寂灭，一切都被埋葬，又经历数万年，世间渐渐恢复温暖，幸存的人族终于再次开始繁衍生息，而之前他遗留的一切，也再一次被埋藏在历史之中。</p>
这一次。</p>
陈牧只是平淡的看着。</p>
他的意识没有再被拉入这片世间，就这么看着岁月的流逝，看着一晃又是数千年、数万年的变迁，整个天地不断的处于轮回之中。</p>
直至不知过去了多么漫长的岁月，一切轰然崩灭，整个天地为之塌陷，最后泯灭于虚空之中，彻底归于一片死寂，化作空无一物的虚无。</p>
陈牧缓缓闭上眼睛。</p>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他视线中不再是虚无，而是熟悉的七玄宗后山山洞的景色，他的意识已悄无声息的回到了这里。</p>
“岁月……”</p>
陈牧望着四周，轻喃一声。</p>
之前那片天地间变化的一切，此时在他心中都仿若梦幻泡影，他虽曾入世，但却只是一个见证，最终于轮回之中，悟出了岁月大道的真谛！</p>
(本章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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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