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犹如匹练,从左肩上斜劈而下,刀光的轨迹,恰与即身佛身上挂着的袈裟重合。那一瞬间的刀光,甚至超过了鬼神的反应,接近燕殊剑气雷音的速度。
干尸一般的祭生佛猛然抬头,只来得及将一双皮包着枯骨的双臂,挡在胸前。
这时候,刀光才如同水面倒映的月光一般迷幻不定,又犹如雾中的花朵一般朦朦胧胧,映入干尸的眼中。
瞬光斩!
长刀的斩击已经快过了刀光的反射。
勾魂使者祭生佛挡在胸前的左臂掉落在地,另一只右臂之上也出现了凌厉的刀口,被砍断的臂骨,泛着铁青的色泽。
但如此也只是斩掉了此妖鬼的双臂,他还有两只手臂,在背后拿着法器招摇。
祭生佛右臂之上泛起黑气,所到之处,那还残余着凌厉的刀气的伤口,豁然发出兹兹的声音,缓缓愈合。被斩断掉在地上的左手也飞了起来,接合到左臂上去。
祭生佛耳旁垂下的长缨探出,两根飘带抓起插在祭生佛身旁的禅杖,将一根铜铸的禅杖舞的犹如铜轮飞转,挡在它身前,将罗森的第二刀架住。
祭生佛背后的双臂结出宝瓶印平平拍出,那森森鬼气凝聚成一口如意宝瓶,将罗森手中长刀打了回去。
“辛酉刀法!”祭生佛的语气充满怨毒:“大明的余孽,还没有死完吗?”
他扯下还没有愈合的左臂,甩了出去,那只手臂单手结狮子印,掌心印着一扭曲的梵文种子符咒,向着罗森飞去。而他的右臂举起禅杖,平举胸前,右手一转,禅杖之上九环叮当。
相互撞击的铜环发出刺耳的声音,犹如九个白骨僧在念诵真言,传人众人的耳中,带着一股夺人心魄的感觉。
直面这九环禅杖的罗森,眼中的祭生佛变了摸样。
它化为了一个平和慈祥的老僧坐在他面前,双手合十,平静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当作如是观!施主,你奉命而来,灭我金刚寺,是我等得罪了国师那个妖孽。但那些沙弥是无辜的!可否放他们一命?”
“老和尚!国法无情,但这些沙弥并没有在国师下令要杀的人之中,所以我可以带他们回去,禀告皇上处置!我会向皇上求情……”
老僧闭目叹息:“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我等既然是大明子民,这身皮囊,便舍出去罢!无非是一世功行,并不损我等的根本修行。但罗千户,杀了我等,你可做好了背负滔天罪孽,沉沦无间的准备?”
“我等只是奉命行事!”
穿着山文甲,手持倭刀的罗森抱拳道。
老僧闭上了眼睛,这时候,他手中九环锡杖上碰撞的铜环化为了那些年轻沙弥的脑袋,大声咒骂着罗森。老和尚重新睁开眼睛,目中血红:“罗森!你杀了我等,我们还有修为可以轮回转世,重新修行。但那些沙弥被你害死,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你帮着国师,杀害了那么多正道中人,害的大明国灭,生灵十不存一。你罪无可恕!”
罗森自己的声音绝然道:“我误信妖孽,害死了那么多人!忠臣良将,高僧大德,还有无数无辜百姓,已经铸成大错,岂能再苟活于世?”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这种种熟悉的画面,似乎从他空白的记忆中泛起,化为幻象,让罗森一时沉沦。
而现实中,结着狮子印的干尸左臂,已经朝着罗森的胸膛直插而来。
罗森身后的法信禅师,眼睛骤然睁大,他身影一闪挡在罗森的身前,手持金刚杵朝着那抓来的鬼爪打去,鬼爪外的鬼气化为一头食人狮子,张口咆哮,朝着法信撕咬而去。
那梵文种子一阵扭曲,打在了金刚杵上,强横的阴气骤然爆发,金刚杵在法信手中骤然崩碎,带着他的身躯摔了出去。食人狮子也奔驰而来,眼看便要穿过法信的身躯。
红楼中弹奏琴声,将玉蛛蝎的鬼蜮牢牢压制在后堂的钱晨,一拍琴面,腹中的我执刀一声长鸣,随着琴弦波动,刀光朝着正门掠去。
在千钧一发之际,斩落了那只鬼狮子的头颅。
法信猛的喷出一口鲜血,身躯踉跄,委顿的坐在地上,他双手合十,忍着伤势,低声念诵了一句深沉的佛号:“罗将军!昔年种种,犹如梦幻泡影,佛法无边,回头便是彼岸!金刚寺法难,乃是孔雀妖王蛊惑皇帝所至,并非将军的罪孽?”
“将军忠于大明,听令而行,何罪之有?”
“大明国灭,我等皆是有罪之人!何罪无有?”
罗森忠于开口,他的身影艰涩,仿佛很久没有说过话了,但那熟悉的身影,还是让法信微微抬头,凝视那被斗笠遮住的面孔,低声道:“果然是将军!”
“将军之名,因迫害忠良而来,我受之有愧,还是唤我罗森罢!”罗森平静开口道。
他拔起身边的长刀,叹息一声:“原来,这便是此身的执念根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