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问画得也很快,他没用尺矩,落笔直上,但直线稳定,曲线优雅,根本不需要与李集天图比对,就能知道,他的比例绝对准确,正好就是一比一,每个细节几乎都是正确的,没有一丝谬误!
而这时,李集天千里江山图还摆在朱甘棠那幅画的上面,离这里很有一段距离,完全没有许问进行比对临摹的机会!
这记忆力、这构图能力、这对线条尺寸的把握能力……
许问其人,真是名不虚传,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最顶级的水平了。
听说他的师傅是当代天工?
在场的不少人都是工匠,七八年前,都是曾经听过那次天道鸣音的。
想起那件奇妙而神异,令人不由自主慑服的事情,他们看待许问的目光,与之前又有所不同了。
“画完了。”许问落下最后一笔,起身道。
他没再往前回顾,就这么自自然然地转过身,对这些同行大官说道。非常自信自己画得绝对不会有错。
“多谢你。”朱甘棠笑着,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真心实意地说,“不是你,我是真的耽搁了。”
“我先前也没想得周全,不然应该早点开始的。”许问笑了笑,说,“这个应该可以用了。”
“嗯。”孙博然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点点头。他没多说什么,而是向周围其他侍从道,“把桌子拼起来,小心点,把这画移上去。”
伴随着他的话,殿内很多人都动了起来,一时间,脚步声、拼接长案的声音、移动画幅的轻微纸声响成了一片。
许问站在原地,也能清晰感觉到周围人看待自己的目光发生了一些变化,但他表情平静,仿佛这再正常不过了。
“做得好。”孙博然安排好一切,这才走过来,简简单单说了三个字。
“应该的。”许问微微欠身,同样回了三个字。
没一会儿,长案拼好,画幅横卧其上,全员人员到齐,围在了长案旁边。
这就是他们一会儿正式讨论的会议桌了。
孙博然站在“会议桌”中央的位置,又看了一遍这幅画,然后抬眼扫视四周,开口道:“此时怀恩渠工程,朝廷一共拨下白银三十万两,用作全部的人力物力支出。这三十万两白银中的第一笔款项,将在今天的会议讨论之后,分给六位主事。”
他一提到这个,周围人的呼吸都沉重了不少。
钱和权,永远是人们追求的对象,何况这么大个工程,这么大笔钱!
“平分吗?”余之成看着孙博然,直截了当地问。
“当然不是。”孙博然道,“各段区域有长有短,工程有难有易,怎么可能平分?当然是要根据实际情况,细细讨论出来的。”
果然。
许问在心里说了一句。
朱甘棠之前就猜到了,他这次跟着他们一起过来,也是为了帮忙讨价还价。
孙博然说得有道理,各人都没有意见,但这时,他们看着其他人的目光,不免多了一丝评估与竞争的敌对感。
许问画了这幅画,不会再有人小瞧他,获得了与其他人平等的态度。
“那得先确定各个河段的具体位置与长度。”李溪水若有所思地盯着画卷,说道。
“确实。”孙博然点头,说道,“各位主事前面已经各自做过实地考察了,此时可在画卷上划出自己属意的起落位置。”
侍从在旁边备好了笔墨,放在一张案台上。
正经的湖笔徽墨,这里真的没有一件东西不讲究。
各位主事各自拿了一支,从左到右,六个人一字排开。
画卷很长,他们这样并排站着也不会觉得挤。
确实如孙博然所说,他们在来之前就是已经做过准备的,河段起落的位置、具体的长度、新渠怎样一个走势,他们心里都是有了一些规划的。
只是怀恩渠是一条整渠,每一段相互之间必然会有影响,包括动工以及完工的时间、通渠的时间以及方式等等,都会对周边甚至更远地方的工程造成影响。
所以他要开这次会,要在会上统一思路,未来更好地配合协作。
当然,拿到更多的预算也是关键中的关键,河段的位置与长短,与此息息相关,谁都不可能放过。
这时候,大部分主事都有一个朴素的想法——渠段越长,拿到的钱也越多。
千里江山图是正经的地图格局,上北下南左西右东,许问负责西漠至晋中一段,于是站在了长卷的最左边,右边就是余之成。
这长卷图纸是许问画的,在画的时候,他就已经对自己想要的东西胸有成竹了。
这时他提笔落纸,先在左边画了几条线,然后走到右边,准备落笔。
结果他的笔刚刚伸出去,余之成的手就伸了过来。
两人的笔杆子,在空中打了个架,几个墨点子向着四周溅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