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情绪会影响到作品,书法自然也是,许问当然清楚。
秦天连再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就此打住,让车内再次陷入沉默。
许问心中掠过一阵失落。
毕竟不是真的连天青,不是他的师父。
连天青虽然看上去冷漠,但每次许问遇到不开心或者想不通的事情的时候,他都会留意到,或者直接问他,或者从另一些渠道打听到,不动声不动色地为他解决。
但秦天连只会轻轻地点出来,不会再继续深问。
其实这也正常,对秦天连来说,许问只是一个陌生人,能这样点出一句,对普通人来说已经算是交浅言深。
不过许问主动写邮件联系他,不是来交浅言深的,而是真的想知道他是谁,也有事情想要请教他。
他没有说话,而是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正正方方的木块,又拿出工具,做了一些准备,开始处理。
秦天连听到声音,忍不住睁眼往这边看。
这是辆商务车,但车内空间仍然非常有限,正常来说并不足以让人进行这种操作。
前面司机也听到了声音,调整了一下后视镜,想要看清一点,然后阻止客人做不应该做的事。
结果他只看了一眼,就愣了一下,然后默默把后视镜调回了原来的角度。
许问的动作非常熟练,狭小的空间并不能妨碍他的举动,也并不会让他伤害到周围的设备。
而他在地上铺上了塑料布,控制力强得惊人,所有的木屑粉末全部准确地落到了塑料布上,没让周围沾上一点。
秦天连本来只是看一眼的,这时突然坐直了身体,认真地盯着看。
这是块黄杨木,许问做的当然是黄杨巧。
这对他来说简直像是跟呼吸喝水一样自然的事情,他的一举一动都流畅而富有节奏感,不看做出来的东西,只看他做的过程,就像在欣赏一个绝赞的节目。
而且他使用的工具也非常简单,刀、凿、锤,一共只有三种,却达成普通人十几种工具也未必能达到的效果。
从高铁站到班门祖地一共一个半小时的路程,车行不到一半,许问就已经完成了,把它递到秦天连的面前。
秦天连慢慢接过,用指腹轻轻抚摸。
木雕作品的表面非常光滑,向外散发着柔润的光泽,简直像是从木料的深处自然透露出来的一样。
许问没有使用砂纸,也没有使用其他任何的打磨工具,这表面纯粹就是用刀具一刀一刀削出来的,却自然达到了打磨抛光的效果,摸上去也察觉不到任何一点木刺。
而且秦天连知道,许问展示给他看的不是这个结果,而是制作它的整个过程。
十八巧,重要的从来不是做出来的成品。
所谓成品,只是各种技巧的集中展示而已,它的过程,才是技巧本身,是工匠本身要千锤百炼打磨出来的东西。
普通工匠练会一种十八巧,至少要十年以上的工夫,二十年以上更加常见。
这是它渐渐失传的主要原因。
而眼前这个年轻人才几岁?
能把黄杨巧练到如此地步,他花了多少时间,进行了多么刻苦的修炼?
秦天连握着黄杨巧,注视着许问。
好像第一次正视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