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元修赶着骡子车,接着往前走,在一处有着十几阶石阶的坡前停下了。
坡上只有一户人家。
“到了,就是这儿。”穆元修将骡子系在台阶旁的小树上,走来给李玉竹挑帘子。
李玉竹探着头往左右看了看,最后,她看向前方台阶上的几间房子。
正屋的门楣上,挂着牌匾,“清河学堂”。
“平时,这里有三十来个孩子念书,自从宋夫子的脚伤越来越严重后,他告了假,这里就冷清了。”穆元修说道,“两个村里有学问的人不多,都接不了夫子的班。”
昨天在回来的路上,穆元修就说了宋夫子的事情。
宋夫子是个落第的秀才,年轻时屡试不中,家里实在太穷,供不起他读书了,他便放弃了考学。
由家里安排着,娶了大山另一边一个村里的女子为妻,以教书为生,可惜媳妇生下娃儿难产去了。
宋夫子再没娶妻,和老爹老娘一起养着这个儿子。
儿子平安长大,娶妻生女。
但命运并没有眷顾宋夫子。
孙女儿才学会走路时,儿子媳妇坐船出行,遇上大风浪将船吹翻,儿子媳妇两口子都溺亡了。
那时候,宋夫子都五十了。
老爹老娘早已过世多年,无人相助的他,独自抚养孙女。
好在孙女身体一向康健,平安地长大了。
女孩子如今已有十六岁,勤快懂事,平时帮他打理学堂的事务,照顾他起居。
李玉竹将肩头的背包挪了挪,点了点头,“去看看吧。”
她走上了台阶。
穆元修跟在她的后面。
宋夫子家有五间屋子。
三间砖房,两间木屋。
一间较大的砖房,窗子开得极大的,里面摆满了桌椅。
“那是学子们念书的地方,不过今天没人在。”穆元修见她看向那屋子,说道。
两人走到正屋前,屋门开着,一点声响也没有,穆元修朝里大声喊着,“宋夫子?宋夫子!是我,牛头山的穆元修,我将大夫找来了。”
学堂隔壁的一间屋子里,传来宋夫子的声音,“哦,是穆元修啊,屋子门没有关,请进请进,老朽腿脚不便行动慢,还请见谅啊。”
李玉竹和穆元修走进堂屋,隔壁屋里,传来哚哚哚哚的声音。
没一会儿,一个六七十岁的瘦个子老头,拄着拐杖从卧房里走出来。
李玉竹往四周看了看,宋夫子不是有个孙女吗?
怎么不见人呢?
不过初次来人家家里了,她不好多问。
穆元修走上前,扶着他坐到椅上。
宋夫子看一眼穆元修,又看向李玉竹,“穆元修,这小姑娘是大夫?”
穆元修点头,“是的,她医术不错,医好了好几个人的病,桃花河村刘瓦匠大儿媳的肚子里长了个瘤,便是她治好的。”
宋夫子没有像别人那样,用有色眼镜看人,他捏着胡子笑着道,“后生可谓,后生可谓啊。”
李玉竹卷了袖子,来看宋夫子的左脚,“宋夫子,我看看您的脚。”
“哎,一点小毛病,却怎么也不好。”宋夫子不好意思道,“老夫子的臭脚,不好意思叫姑娘看呢。”
李玉竹笑着道,“我是大夫,在大夫的眼里,只有生病的身体和健康的身体之分,而且大夫专注看病体,夫子您不必不好意思。咱们干的便是这行。”
宋夫子不要李玉竹帮忙,自己提起了裤腿,脱了鞋袜。
李玉竹看到他的脚,眉头紧锁。
这脚肌肉萎缩,皮肤极度干燥,色素沉着,她伸手按了按,脚部肢端动脉博动十分的弱。
脚部布满了疮伤。
这脚哪是普通长疮!
这是糖料病足!
糖料病足的患者如果没有及时有效的治疗,任其发展下去的话,脚部会彻底烂死,染上毒脓血症,危及生命。
“爷爷,我回来了。”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在院中响起。
李玉竹回头来看,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穿杏色衣裙个子苗条的姑娘提着菜篮子走进了屋里。
她清秀的脸上神色颓败,淡淡看一眼李玉竹和穆元修,没说一句话,垂着头走向后院去了。
李玉竹不禁又皱了下眉头,这姑娘的神情,怎么看着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