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代的时候，人人都懂得谦让与合作，到了夏，人们开始出现分化，到了商，重于鬼神使得人们不敢高声喧哗，而到了周，周公制定礼乐之后，天下的人们都开始欢欣鼓舞.....”</p>

“但现在，战国之世，已经沦落到要用这般严苛与仔细的刑法来约束人们的道德与行为，这同样说明，礼崩乐坏，道德早已彻底沦丧，救不回来了。”</p>

“人心越来越贪婪，越来越自私.....已经不是礼乐可以拯救的了。”</p>

入秦之后，办的学堂经常被人掀翻，也没有多少人愿意学习儒家的道理，但是后来，龙素来到咸阳，遇到了李悝。</p>

学堂老人待她不薄，并且允许她在学堂讲课。</p>

“我也在那个学堂讲过课....”</p>

程知远说来感慨，那个学堂，不正是自己当初在咸阳时，被秦王丢过去放养的地方吗。</p>

当时程知远打死也不会相信，那个学堂老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法祖李悝。</p>

只能说藏得太深。</p>

“出秦之后，便是入楚.....”</p>

说到这里，龙素便不讲了，看着程知远。</p>

“我么....君子居然如此挂念我？”</p>

程知远点了点头，而龙素叹了口气，觉得很累。</p>

“本想给小人收尸去的。”</p>

若是寻常女子，怕不是就要大羞一下，但是龙素却直接“坦白”，我是给你收尸去的，结果没收到，转悠了很久，还是一无所获。</p>

嘴上强硬，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或许是君子特有的倔强，输人可以，不能输阵。</p>

“小人尸骨未寒，五年一梦，劳烦君子这般挂念，有罪，不能赦。”</p>

“我在楚国睡了五年，五年之间，我什么也没有梦见，空空荡荡，白白耗费了五年光景，对于人间，我的感觉是极其模糊的.....”</p>

“只知道有些人祭祀我...也或许正是他们是祭祀，让我恢复的快了一些....”</p>

“所谓信仰，是否就是‘记住’的力量呢？”</p>

程知远对龙素道：“我以前谈论过这个课题，不过现在看来，还可以深究。”</p>

刺柏树下的两人，五年不见，其实都成长了很多，不仅仅是在于年龄上，也在于见闻上。</p>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p>

程知远望着天空，现在确实是深秋时节。</p>

春、秋之时，起刀兵之祸。</p>

“十年春秋.....树木已经长成....”</p>

龙素道：“我要走了，这个孩子，请你用神游送回白鹿宫吧....”</p>

程知远：“你帮他决定了命运？”</p>

龙素一愣。</p>

程知远道：“我是受人之托，终人之事，所以我没有把这个孩子直接送去白鹿宫，因为成为儒家，不一定是他自己的意愿，既然在这个年代辗转四次，那么我觉得，他应该有一段自己的人生。”</p>

龙素沉默，又道：“乱世之中，能活下来已经不错了....”</p>

程知远却突然话锋一转：“但有个办法，可以教导他，但不把他带回白鹿宫去，就这么周游，等到他长大之后.....”</p>

龙素感觉到不对劲，不解且直接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p>

程知远也是很直接：“君子上路，不介意多一个人吗？”</p>

龙素有些愣神，怔怔在原地，最后憋了一句：“马车不大，载不了两个.....”</p>

程知远：“我可以背你。”</p>

龙素没有说话，她似乎在寻找可以应对的词汇，而程知远则是突然叹了一声：“看来君子不想要我跟着，那便....”</p>

龙素忽然开口，自己都有些愣。</p>

“我不让你跟着，你也会跟着的，有神游之人，天下又有谁能拦住你，不让你跟着呢？”</p>

程知远却是直接道：“当然有，正是君子。君子若不让小人跟随，小人便不敢跟随。”</p>

龙素顿时就失笑了。</p>

“小人啊，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呢，你都已经是打落过道尊的人物，说的话，还是孩子气，我们都已经....长大了.....老了。”</p>

程知远盯着龙素，却没有动静，而龙素接下来却说出了让程知远有些愣的话。</p>

“我乏了，背我回去吧。”</p>

程知远愣在原地，而龙素则是催促道：“君子不让小人跟着，小人便不敢跟着，君子让小人背一下，小人便不敢做吗？”</p>

而龙素的眼中，带着一丝胜利的喜悦，程知远回过味来，也是不免有些复杂，若说是喜悦自然有，可惜无法表示。</p>

龙素把孩子缚在背上，任凭程知远背起，而程知远此时也心中感慨万千。</p>

“自百骸之后，再背你，却已经是过去十年了。”</p>

龙素的头深深埋低，程知远道：“君子要回哪里呢？”</p>

“山野间，城池里，江河两侧，天下列国，荡荡南世，哪里都行。”</p>

龙素的声音有些奇怪，似乎在哭，那是压抑了很久很久的悲伤，不是为一个人，而是为天下而哭。</p>

程知远轻声问：“君子与列国的故事结束了吗？”</p>

龙素不给半点回应。</p>

程知远却是闭上眼睛，背着她走了出去。</p>

“那君子确实是应该好好休息休息了.....记得孟子的话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p>

随后，程知远又用几乎听不清的声音，悄悄道：</p>

“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做《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p>

“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p>

“不过好多人，你还不认识，他们也还没有做出这些经天纬地的简册....”</p>

“休息休息，吾妻，该睡了。”</p>

一步一步，就这样走着，消失在山野之间，刺柏树下，那辆马车，不知何时，也已经消失不见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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