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她知道了什么叫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也让她知道了什么叫知人知面不知心,表面光彩的人,骨子里也可以是烂的。
广郡王府被抄的前一天,城曾来找过她。明里暗里示意她,可愿做妾
琬宜当时不懂他有什么意图,当下便就摇头,面色冷下来。她脾性温顺,但不傻,察觉得到城笑容背后的不善。况且他与她有婚约,听这样的话,自觉受到侮辱。
再者,她不为妾,宁做穷人.妻,不为富人妾。
城不悦,敛了眉,又道,“若我用你的命换,你愿不愿”
那时局势早已紧张,家中气氛压抑,主母以泪洗面。琬宜烦闷,实在摸不透他的所想,也无心与他再谈,只当他酒醉后胡言乱语。敷衍几句后,她头一次发了脾气,甩袖离去,二人不欢而散。
可第二天,她出城上香回来,和侍女站在街角,看到拥在她家门口的官兵和被推搡捆绑的姐妹亲人时,琬宜就懂了城的意思。
“圣上要杀你全家,我保你一命,换你在我身下承欢,你愿不愿”
原来,总是笑着的人,也不一定有一副好的心肠。推心置腹,换来的只是利用和迫害。
而她自然不愿,死也不愿。
马上出了胡同口,外面街道嘈杂,谢安盯着前面的路,没听清她的话,“什么”
琬宜从回忆中挣脱出来,瞧见谢安的侧脸,鼻梁高直,双眉挺括。他高瘦但健硕,闻着他的味道,竟奇异觉得安心。
琬宜摇摇头,应了句没事。又强笑着跟他说了会话,气氛渐渐变的和谐轻松。
接下来的路便就顺畅许多,琬宜在城门口等着谢安牵马出来,两人一同回去,她不再坐他怀里,换成靠他背后扯着衣角。
马跑了一会儿后,不知怎的,她突然回头望了一眼。
高耸城门下站着两个人,似曾相识的衣裳,有些矮,穿着像是流浪混子。渐行渐远,成了两个小黑点
琬宜并没有等多久,屋子里的人出来的很快。只两个。
一左一右,左面的四十岁不到的样子,打扮纯朴,面相和善,看得出年轻时定也有几分姿色。右边的则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任旁边妇人拉拽着,往门口大步走着。
杨氏拉着陈媒婆的手,仍不死心,“福婶儿,您人脉广面子大,是咱们这儿最好的红娘,人家都说您就是那天上月老儿一般的人物。您看,谢安都二十了,城里像他这般大的男子,大多都儿女成双了,我们家还连个媳妇儿的影子都瞧不见,我天天急的吃不下饭。您看,要不您再费点心我们家不愁银子,我佩娘的为人您也是知道的,肯定干不出欺负新媳妇儿的事”
她话没说完,便被福婶儿打断,“姑娘嫁的是汉子,又不嫁你。”
杨氏顿了顿,又道,“其实,我们谢安也没外面传的那么不堪。他就是脾气躁了些,但也是个有本事的人,长得还俊。你看他虽然总是惹祸事,却没其他男人的劣根性,不喝花酒,这多难得。”
福婶儿看着她,淡淡道,“不逛窑子确实是好,但是打人就不好了吧。人家张家姑娘长得也没多差,虽然家贫了些,但清清白白的,是个好姑娘,这次答应了这媒,还是她爹看在我的面儿上。你看你家谢安,那是人干事儿打人家哥哥,还打断腿”
杨氏这次停顿的时间长了些,声音渐小,“是张家哥哥先借着这层关系欠钱不还在先,十两银子不是小数目,谢安打断他一条腿,可给了药费,也没再要欠钱”
“还有理了”福婶儿哼了声,“佩娘,你家谢安在临安什么名声,你自个门清儿。你再瞧他干的那活儿,赌坊管事,跟把脑袋拴在裤腰上有什么区别好人家谁肯相中。能有姑娘肯嫁,便就不错了。你看谢安,还谁都看不上,说话时连个好气儿都没有,你要是再不管管,我看你再等十年也讨不到儿媳。”
“那是他不喜欢。”杨氏被她说的没理,却也强声辩解了句,“这样的男人,若是收了心,不定得多疼媳妇儿。”
“那你就等着那个肯让他收心的姑娘吧。”福婶儿似笑非笑看她一眼,摆摆手疾步离去,“别送了。”
她走的又急又冲,明显带着气儿,琬宜赶忙后退一步给她让出空来,下意识地低头。福婶儿路过她身侧,停了下。琬宜察觉到她盯了自己一会,又不发一言大步离开。
琬宜心中杂乱,回想着刚才她们的对话,惊疑不定。那会儿在街头,听旁人讲,那个策马而过的男子叫谢安,现在,杨氏的儿子也叫谢安。听人家的描述,相差无几,都是个混性子。
难不成,是同一个人
忆起那会那男子剑穗擦过脸颊的痒感,还有那不含善意的一瞥,琬宜只觉背后一阵冰凉。
门口站了个姑娘,安静的,一点动作都没有。身姿细弱,腰肢窈窕,肤色白的像是腊月吐蕊的白梅花,虽垂着眸,也瞧的出眉眼的精致好看。
杨氏盯着琬宜看了好一会,总觉得她分外眼熟。
一阵风吹过,卷携着凉意扑面而来,琬宜忽的从思绪中惊醒,匆忙抬头,正对上杨氏探究的双眼。她眼神柔善,二人对视一会,终是杨氏先开了口,她踌躇着问,“姑娘,是来寻人的”
轻轻一句话,暗含关心。琬宜漂泊无依两月有余,头一次察觉到这样的善意,加上眼看着就有希望安定的生活,她唇微动,还未开口,便就鼻尖一酸。
“你饿了”杨氏被她眼眶的泪唬了一跳,哭笑不得,“在外不易,进屋歇歇吧。午膳已过了,我给你热两个包子”
“姨母”见她要转身,琬宜急急开口,嗓音有些破碎的哑。她努力咳了两声,手指拽住杨氏的袖子一角,压抑着话音里的颤抖,“您还记得纪绣儿吗。”
听闻熟悉的名字,杨氏动作一顿。她回头看着眼前的姑娘,温柔雅致的样子,和记忆里的幼时密友渐渐重合。杨氏吸了口气,忽然明白过来为何第一眼见她便就觉得亲切。
琬宜忍不住地落泪,攥着她袖子的指尖紧张地发抖。杨氏比琬宜高一些,低头看着她汇聚在下巴处的泪,心中也是酸涩。她笑着抹了把琬宜的脸,“你们娘俩儿,长得可真像。”
闻言,琬宜只觉心跳如擂鼓,手脚都因为激动和喜悦而有些发软。她扑到杨氏的怀里,紧紧搂着她的腰,哽咽着说不出话。
“你叫湘潆是不是”杨氏端详她一会儿,唇边笑容愈发明显。她擦擦眼角的泪,亲热牵住琬宜的手往屋里走,絮絮与她说着话,“五年前还和你娘有通过信,听闻你还有个哥哥,儿女双全。当初看她远嫁千里之外,身边连个亲近的人都没有,我惦记了好久,不过后来见她生活还和顺,我就放心了些。”
她偏头看看琬宜,又道,“你娘总是提起你,说你和她的性子太像,我早就想要见见你。若是身份合适,我都想认你做干闺女。你不知道,你娘年轻时和你长得很相似,天生的美人坯子,西北蛮荒难得养出这么水一样的姑娘。我俩感情从小就好,她就像我的亲妹妹,即便相隔千里,也不会生分”
杨氏心思细腻,怕琬宜初来乍到觉得局促,贴心与她聊着。
琬宜乖巧听她说,想起过往的日子,心里愈发酸涩,可眼角酸痛,泪都流不出来了。
屋里摆设很简朴,没什么多余的装饰,但也不破旧,打理的干干净净。临安天气偏冷,为了防寒,杨氏白日里也烧了小炭盆。琬宜想,姨母与媒婆没说谎,谢家是真的不差钱。
因着看着她来,杨氏欢欢喜喜的,就连再次被退亲的惆怅劲儿都散了不少。
她拉着琬宜坐在八仙桌边,给她添上茶,又去拿了碟子小点心,推到她面前,“阿潆来垫垫肚子,锅里热了菜,咱们一会去吃。你说,怎么就一个人跑过来了,你娘呢,哥哥呢这千里路,就没人陪着瞧你身上弄的,待会姨母给你拿身干净衣裙来”
听杨氏提起姨娘和哥哥,连入了口的酥皮脆都没了滋味。琬宜抬头看她一眼,眼神犹豫,心里堵闷的发慌。杨氏并不知道郡王府的事,琬宜很怕,若是杨氏知道了收留她在家会有什么危险,她会怎么做。会赶她出去吗,或是直接去报官